一、有没有那种超虐的追妻火葬场小说?
“只要你认错,刑满我娶你!”
“四年后,他在狱们口等了3天3夜,外没人出来!”
“五年后!他在墓园看到了她的照片,他疯了,跪递撕吼…”
“48号,你可以出狱了。”
随着监狱长冷漠的嗓音,冷硬的铁门吱呀一声缓慢拉开,阳光渐渐倾泻而来,照射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阳光。。。。
三年了,不见天日的三年,今日,终于刑满。
她闭上眼,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随之抬步,一脚跨出了这日日夜夜都让她水深火热的牢狱。
就在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限量版劳斯莱斯,一名身形欣长的男人倚在车头。阳光投射,将他的半边脸匿在阴暗处,只清晰了他深邃的轮廓。
此刻,他正在静静地吸着烟。
锃亮的皮鞋边,满地烟蒂,多到,她懒的去数一数。
似听到了声响,他扭过头来,动作带了分艰涩。
四目相对,他目光隐晦不明,她眸光平静似水。
她缓慢地眯了下眼,瞳孔中,似掠过一抹讥诮。
这个男人,叫穆寒莫,是她的丈夫。
人如其名,薄凉入骨。
穆寒莫静静地望着她,烟头焚近指尖,灼烫了肌肤,他一怔,淡淡甩掉香烟。
“许静涵。”他低声,唤她。
对了,她叫许静涵,本是a城嚣张跋扈的市长公主,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她含冤入狱。
是的,冤狱。
犹记得三年前那个雷雨的夜,他也是这副淡然的面孔站在她面前,他说,“许静涵,小玫下个月要出国深造了,服装设计是她的梦想,她不能入狱,这会毁了她的。所以,你代她入狱,作为条件,我会娶你。”
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决定娶她,最美的情话,换来的却是她三年的冤。
三年前,她恋他成狂,傻傻的为了更加接近穆寒莫,便努力地去讨好他唯一的亲人,把自己的爱车借给刚考出驾驶证的薄玫开。
后来出了车祸,撞死了人,薄玫逃了,当警察找来时,穆寒莫二话不说就让她去顶罪。
当然,以穆寒莫的手腕,就算她不认,他也有办法,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毕竟,车主是她。
薄玫啊,那个像玫瑰花一样娇嫩美好的女孩,他怎么舍得让她入牢?
那是他,一直放在手心中呵护着的,养妹呵。
所以,在两者之间,他选择,毫不犹豫的毁了她。
薄玫有个服装师的梦想,难道,她的服装设计就不是梦想吗?
可惜,她的梦想,在他心中,又怎抵得过薄玫的?
入狱的前一天,他带去她领了结婚证,他承诺她,说他会等她出来。
嗯,这个男人果然是重信之人,她出狱了,他果然也在等她。
许静涵扯出一抹笑,极淡,淡到仿佛让人根本看到她在笑,她歪着头,问他:“我爸呢?”
穆寒莫呼吸一窒,沉默了片刻,他抿着唇,绕到车头,节骨分明的手打开副驾驶座。
“我们先回家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讲,好吗?”
许静涵察觉到,一贯以寡情示人的穆寒莫,在说‘好吗’二字时,声音是极轻的,轻到,仿佛在恳求。
她笑笑,听话地上了车。
一如三年前,他说的什么话,她都听。
傻到,让如今的她,只觉得可怜又愚蠢。
穆寒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三年前入狱的绸红衣段,可鲜红却已暗淡,不知被洗了多少次,透出几分苍白。
她,瘦了。
三年前,明明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她,狡黠可爱,如今瘦弱的仿佛只剩下了骨头,性子,也沉默了不少。
穆寒莫仔细帮她系好安全带,这才绕过车头,弯腰坐进驾驶座内,他刚启动引擎,就听到她再次出声。
那音调,仿佛没有温度,却让他的心,遽然一沉,只剩冰寒。
“我爸死了,对吗?”
他宛如被什么掐住了喉,呼吸都僵滞了,“许静涵?”
她仍歪着头,凝视着他,若不是那微红的眼眶,他怕是都要感受不到她的心绪波动。
原来三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曾经会疯会闹的人,如今,安静的仿佛没了生气。
“一年前你爸因为贪污,被双规了,当夜,心梗发作,抢救无效。”他伸出手,用力地握住她不断掐着掌心的小手。
她垂下眼帘。明明很该伤心到极致的姿态,可偏偏,她的腰板却挺得笔直,仿佛至亲的离去,与她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
她的爸爸,那么温和善良的人,有朝一日,竟背负了,贪官之名?
良久,她惨白的唇瓣微动,“贪污?”
他眼眸里掠一抹复杂,沉声道:“是。”
她轻轻握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的,我爸不可能贪污!”
“许静涵,证据确凿。”
她胸膛微微起伏,抿紧了唇瓣不再说话,双拳攥到发紧。
他拧紧了眉宇,“许静涵,如果你难受,便哭出来吧。”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到眼眶赤红如染了血,可偏偏,眼里没有任何的泪。
哭?穆寒莫,她的泪,这三年已经流尽了。
所以,她不会哭。
她撤过头,亦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在远处的夕阳上,眸中似也映上了那凄凉的昏暗,“我不相信。”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她的神情,仿佛孤独,被遗弃在世间的行尸走肉。
穆寒莫眼眸掠动,半响,叹息一声,“许静涵,别怕,我是你的丈夫,从今往后,我会照顾你的。”
丈夫,为了薄玫,才愿意娶她的丈夫?
她的三年,渡在灰暗里,往日的天真烂漫早已被抹灭,她怎么还敢,奢他真心待她?
入狱三年,她徘徊在痛苦的边缘,自杀无数次,却始终换不来他的一次探望。
一次又一次,那颗灼热又纯粹的真心,终究是死在了那牢狱了吧。
她垂下头,语气微哑,“穆寒莫,离婚吧,放我走。”
男人久久没有出声,目光却紧紧将她攫着,眸光下,带着她不懂的讳莫如深。
“许静涵,你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我不会放你走的。”他顿了下声音,“况且,除了跟我回家,你还能去哪儿。”
第2章许静涵有恨
a市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域,许静涵知道,这一片,都是穆寒莫的产业。
他说的对,如今的自己连一块栖身之所都没有,又如何去调查父亲的真相。
“许静涵,这是我们的家,房产证上写着你跟我的名,大门密码是你的生日。”男人按了一串密码,另一只手牵住她,走进属于‘他们’的家。
屋内,飘香四溢,一名漂亮的栗色直发女人听到了声响,欢喜地跑了过来,“凉哥,嫂子,你们回来啦!”
她身上还套着粉色围裙,拿着的锅铲甚至还在滴落汤汁,脚上拖一双可爱的卡通凉拖。
许静涵看了下男人脚上明显是与她一对的拖鞋,而自己的,只不过是一双单调的女士拖鞋。
三人之中,她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外来者的昭示。
她扯了扯唇角。
讽他刚刚说的那句‘我们的家’,是不对的。
不是她跟他的家,倒像是他跟薄玫的家。
这便是薄玫,三年前还是青稚面孔的她,如今出落的,俨然是一枚精致的小美女了。
眉眼弯弯,盛满笑容,美好又娇俏。
而她,一身破旧,灰头土脸,与薄玫形成一种天上地下的对比。
薄玫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道:“嫂子,你别误会啊,这对拖鞋是当时超市促销打折,我贪便宜买的,就是一双拖鞋而已。”
话是这么说,却把脚上的拖鞋更加暴露出视线,像是无形的宣战。
“噢,挺好看的。”许静涵睐了她一眼。
薄玫飞快地看了穆寒莫一眼,眼眸一闪,“如果嫂子喜欢,那我跟你换一下吧?”
许静涵似笑非笑。
她穿,薄玫的鞋?
这种含沙射影的讥讽,她听懂了。
身边男人突然出声,“小玫,你的脚码数较大,鞋子给许静涵不合适,她的鞋给你你也穿不上。”
薄玫连连摆手,“没关系的凉哥,嫂子喜欢就好,我无所谓的。”
说着,却是立刻把鞋子脱了下来,雪白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似极冷,脸皱了皱。
穆寒莫见状,立刻呵斥,“胡闹,赶紧把鞋子穿上!”
薄玫却不敢,怯怯地去看许静涵的面色,像是在等她发话。
许静涵嗤笑,盯着薄玫,“我并不喜欢,这个卡通图案尤其不喜欢,太幼稚。”
薄玫面色一变,指甲深陷掌中。
穆寒莫叹了声,道:“把鞋穿上吧,看你冒冒失失的,还不快去厨房,我带你嫂子先去楼上洗个澡。”
薄玫的眼睛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轻轻一扫,“好,那凉哥我先进去咯,呀,我的汤好像要干了!”
然后,再冒冒失失地冲进厨房。
穆寒莫望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转过头与一直沉默的许静涵道:“这丫头天真的性子,倒是与你曾经很像。”淡淡的语气,似透着微不可察的怀念。
很像?
许静涵唇角掠过一抹嘲讽。
曾经,她的冒失落在他眼里,是麻烦。
如今,薄玫的冒失落在他眼里,却是天真。
许静涵挣脱开他紧握的手,目光在阁楼上一扫,“你告诉我哪个房间可以给我洗澡,我自己去。”
他不喜她这样的态度,微蹙了眉宇,但他终究是心绪收放自如的内敛性子,哪怕心中微揪,神情却一无显露。
“二楼,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那是他为他们准备的卧房。
“噢。”她低低应了声,也不再看他,抬步就走。
穆寒莫有些不放心她此刻的模样,脚步下意识就要跟上。
这时,厨房里传来薄玫的惊呼,“啊,凉哥,我手割伤了,好痛。”
穆寒莫目光一凛,立刻就向厨房冲了过去,那模样,急到不行,没有任何犹豫。
一如三年前,在她与薄玫之间,他的选择,永远都会是薄玫。
许静涵驻足在半梯上,这个角度,正好能一览厨房内的布局。
浓香飘渺的厨房里,女人吃痛的面色,男人心疼的眉眼,形成一副和谐的画面。
薄玫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娇艳如花,带着得逞的得意。
许静涵轻轻抿唇,不再多看一眼,离开。
穆寒莫,你可知,许静涵心中有恨。
她恨,为何她入狱三年,而始作俑者却在你的呵护下,明媚成长;
而她,却失了满身风华,甚至。。。。无法见亲爱的爸爸,最后一面。
第3章监狱之苦
许静涵将浴缸里填满了冷水,衣服也没脱,她直接将自己的身子投了进去,慢慢的,脑袋也沉了下去。
刺骨的水阻挡了外界一切的声音。
寒水灌入她的耳里,鼻里,她张大嘴,让口腔中也添满了冷水。
她让冷水封住自己所有的感官,封住了呼吸,似乎只有这样,她伤痕累累的心脏,才会被冰封,才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在意识逐渐涣散薄弱之时,浴室反锁的门突然被人猛力踹开,下一秒,她被一双大力的手提了起来。
氧气,再次来袭,伴随着的,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月季花香。
月季花,是许静涵很喜欢的花种,曾经爸爸便在花园内为她种上一地月季,供她观赏。
如今,宠她入骨的人,她又该去何处寻。
“许静涵,你做什么!”穆寒莫将她冰凉的身子拖出水面,一向淡漠的性子,头一次,放声大吼。
许静涵在他怀里,怔怔地望着他,平静道:“穆寒莫,我爸从前就告诫过我,穆寒莫不是我爱的起的,可是我不听。如今,我知错了,我想告诉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听他话的。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她后悔了。。。
穆寒莫呼吸一窒,攥着她的手,隐隐发颤。
他咬牙,“许静涵,我都娶你了,你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
她把一切都给了薄玫,换来如今的结果,她没问,他们‘兄妹’想要她怎样,他倒反而先问起了她?
许静涵扯起唇角,笑,“穆寒莫,你们兄妹想让我怎样?”
穆寒莫身体微微一僵,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凉哥,嫂子,你们怎么了?”
薄玫不知道何时进到了卧房内,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们二人,小心翼翼的。
穆寒莫平复了心绪,快速拿一条干净的浴巾将许静涵裹住,对薄玫道:“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再出声时,他的声音,已是温态,与方才对她的大吼,天壤之别。
薄玫温顺地点头,又解释道:“我就是上来想告诉你们可以开饭了,唔,我在楼下等你们。”
“等下。”薄玫正要走,穆寒莫却又叫住了她,“小玫,去你房里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你嫂子穿。”
许静涵浑身一僵。
原来,薄玫也住在这里。
三个人的家啊,真是讽刺。
薄玫大方地点头,道了一声好,就立刻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穆寒莫没指望许静涵会自己乖乖的穿,将门关上,亲自帮她换起了衣服。
穆寒莫一直是一个很薄情的人,许静涵一度认为,这个男人除了在薄玫的事上会有情绪,其他的,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就好比此时,明明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可在为她脱衣服之时,目光却无比清明,没有丝毫的杂念。
也许,这就是不爱的对待吧。
“穆寒莫。”
“嗯?”
她抿唇,声音很低,“穆寒莫,我不穿薄玫的衣服。”
“好,那你等下。”他动作一顿,然后折身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衬衫,“那就先穿我的。明天,我陪你去商场买新的,好不好?”
这次,她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接过衣服穿上。
他眸色一柔,轻轻地抚着她的发,“许静涵,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怔怔的,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前,总是亮晶晶盯着他瞧的女孩,如今,却连注视他眸中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没有,还是不愿?
穆寒莫心中微酸,却也怜惜她这被关了三年的沉闷之苦,但好在,他早有提点过牢狱里的人,要好好照顾她,终究是没让她受到什么皮肉之苦。
其实三年来,她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待着而已。
不过以她闹腾的性子,怕是闷坏了吧。
他轻柔地擎起她的手,牵她下楼吃饭。
许静涵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抬头,“穆寒莫,是不是无论我如何,你都不打算放我离开了?”
穆寒莫郑重颔首,“是。”
她掀了掀眼帘,不再说话,随着他下了楼。
大厅内,薄玫已经布置好了晚饭,她一向是乖巧懂事的性子,记得穆寒莫生意没做起来的时候,薄玫便一直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没想到,这个习性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凉哥,嫂子,快坐下吃饭呀。”薄玫笑道,抬手招呼他们,视线在触及到了许静涵身上男人的衬衫之时,唇角弧度顿时略僵,却又很快掩饰住。
这样笑容明媚的女人,丝毫看不出,是曾经撞死人的肇事逃逸者。
想来,穆寒莫为了让她从那段可怕的经历里走出,花费了许多的功夫吧。
许静涵垂下眼帘,安静的坐在桌边。
薄玫已经盛好了汤,递到她面前,一语双关道:“嫂子,三年前,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救了我,便也没有如今的明星设计师薄玫了。”
明星设计师,原来,她都已经这么出名了。
许静涵接过她递来的汤,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法国的艺术学院,好吗?”
第4章她被诬陷
薄玫目光倏地躲闪,快速扫了一眼穆寒莫,见他没有注意,连忙转移话题,“挺好的,嫂子,你尝尝这兔子汤,可新鲜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穆寒莫已皱着眉夺走了许静涵手中的汤。
薄玫一愣,换上委屈的表情,“怎么了,凉哥?”
“许静涵不吃兔肉的,以后家里,还是不要弄兔子了。”
薄玫用力地掐住掌心,脸上却还是在笑,“好,我记得了。”
许静涵却又将汤碗抢了回来,涩笑,“做了三年的牢,哪里还有那些骄纵的性子,穆寒莫,别说这只是一碗兔汤,就算它是泥汤,我也能喝下。”
说罢,在他微蹙的目光下,仰头饮尽。
她属兔,所以一直不碰兔肉的。
可监狱那几年,别说肉了,就算是生的面团,她都能照吃不语。
很多东西,终究是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渐渐改变,许静涵看着穆寒莫,欲言又止。
其实,她还想问问穆寒莫,那三年来,他为何不来看她?
若是他肯来看看她,那些狱长,或许还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好些。
而不是,三年非人的折磨。
她断过手,断过脚,复健的日子苦不堪言,这些,他一概不知。
可就算知了,也无动于衷吧。
她心中苦笑。
穆寒莫看着许静涵,眸光里,流淌着隐晦的情愫,叫人辨不清。
“许静涵。”他说,“三年前你也是学服装设计的,明后日你就进服装公司上班,直接在小玫的手下做事吧,她正好缺一个助理。”
给薄玫,当助理?
许静涵用力地攥紧碗,她的才华,远远在薄玫之上,可如今,他却要她屈才给薄玫当助理?
他难道忘了,薄玫是怎么被巴黎录取的吗?
若不是她。。。。
似看出了她的不愿,男人抿唇,道:“毕竟你的档案不合格,坐过牢的,让你入公司已经会惹人非议了,但是你待在小玫手下做事,她会替我照顾你的。”
许静涵眸光微僵。
坐过牢,这个污点,将伴随她永世。
可他却仿佛忘记,这个污点,是他亲手在她的人生中拿刀子刻上去的。
沉默了片刻,她徐徐笑了,目光盯住薄玫,一字一句,道:“好啊,那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穆寒莫困惑看她,“你说什么让?”
薄玫突然站起了身,打断他的问话,笑道:“凉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谁要是敢欺负嫂子,我一定叫给他好看!”
说着她还作势挥了挥她的拳头,可爱的举动,惹穆寒莫对她温和一笑,她便抿着唇偷偷地笑,脸颊微醺。
许静涵记得,这个动作,曾经是她跋扈时最习惯的动作。
如今的薄玫,美好的,与曾经的她,很像。
许静涵看向她,薄玫的目光,也正好在她身上,眼角微挑。
晚饭后,穆寒莫去了书房工作,薄玫却偷偷将许静涵拽到了自己的房间,紧张地关上了门。
转过身,盯着她,“许静涵,开门见山吧,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许静涵看着她,上前一步,“薄玫,当初你被法国学院录取的图稿,你没有告诉穆寒莫,是我画的吧。”
三年前,薄玫告诉许静涵,如果许静涵能帮她考上那所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她就帮助许静涵与穆寒莫约会。
当时的许静涵爱穆寒莫成痴,为了他的一次青睐,不惜拿自己的才华与薄玫交易。
她以为,就算没有那次的约会,她帮薄玫考上巴黎,穆寒莫也会开心。
毕竟,她在帮他的妹妹啊。
可之后,她却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让她方寸大乱、甚至溃不成军的秘密。
原来,穆寒莫深宠着的妹妹,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无血缘,为何会宠?
薄玫说,当然是因为爱啊。
这是薄玫当时笑吟吟的原话,却刺的许静涵鲜血淋漓。
许静涵不甘,凭什么薄玫利用她?
所以,她带着诡谲的报复心理,宁愿要让薄玫得不到穆寒莫,也要与穆寒莫结婚。
所以,她是自愿入狱的。。。。
可是,当时的她还是太天真了,用这一生也洗刷不去的污点去报复薄玫,她承认自己太笨。可当她与穆寒莫领取了结婚证,薄玫终究是怒了,不是吗?
“许静涵,这重要吗?”薄玫收起了在穆寒莫面前的天真无邪,唇瓣勾起讥讽的笑意,“在哥哥眼里,这便是我画的,就算他知道那图是你的作品,他顶多不痛不痒训斥我几句,之后呢,又能改变什么?你难不成还奢望他会因为你的才华,爱上你吗?别搞笑了。”
许静涵承认,薄玫说的,是事实,所以刚刚她察觉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穆寒莫不会为她申冤,说不说的结果,都一样。
所以,她不期待。
“反倒是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为了与我哥哥结婚,竟然拿帮我入狱与他作为交易。许静涵,你知道吗,因为你的这个决定,我与哥哥被迫继续留在a城,打乱了我们原本计划好的美满生活。许静涵,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许静涵攥紧了拳头,“薄玫,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当初若不是你骗我,若不是你自己车技不合格撞死了人,如今一切,还会发生吗?!”
她恨死了薄玫的利用!
可她更恨的,是自己的无知!
所以许静涵,你承认吧,她恨薄玫的同时,最恨的,却是当初自己的无知!
薄玫突然疯了般抓住许静涵的手臂,眼里沁出几分泪意,“许静涵,我知道你怪我,我跟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但求求你,放过我哥哥吧!他不爱你,你没有资格耗着他一辈子,我求求你,与他离婚吧,把哥哥还给我好不好!”
许静涵冷眼睨她,“薄玫,这婚,我是不会离的。”
薄玫神情倏地一变,用力地掐住她的手臂,目光中仿佛淬了毒。
许静涵吃痛,皱着眉,将她推开。
薄玫受力后退,突然,她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用力的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门槛撞了上去,然后放声大呼。
许静涵一震。
听到声响的穆寒莫赶了过来,将扑进他怀里的薄玫抱住。
薄玫泪水涟涟,“凉哥,不怪嫂子,是我害她做的牢,她冲我撒气是应该的,都是我的错!”
许静涵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走近,“不是的这样的”
‘啪’
穆寒莫看着瑟瑟发抖的薄玫,大怒,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打断她的解释。
第5章他不信她
气氛,如结冰的寒霜,冷到令人窒息。
许静涵舔去唇角的血腥,原来已经死去的心,这一刻,还是会颤抖。
她没有流泪,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这对‘兄妹’。
穆寒莫顿在空中的手微僵,反应过来,触及到她冰凉的目光,心口一窒,“许静涵,我。。。。”
“穆寒莫,我后悔,这辈子爱上你。”
她笑,目光沧桑。
许静涵寡白着一张脸,蹒跚的从薄玫房中逃离。
身后的穆寒莫焦虑地望着她的背影,眸光紧锁,可怀中的薄玫却因失血陷入晕厥,他一惊,张皇失措地抱着她大步跨离。
别墅的大门重重阖上的那一刹那,许静涵单薄的身子也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跌在地。
那一巴掌的余痛还在肌肤上隐隐发作,似牵动着神经,痛彻全身。
她一直都知道,在穆寒莫心中,她比不得薄玫,可这一巴掌的果决,还是来得太狠。
狠到,像是无数的锋刀,在她的心窝刮着、刺着,直到血肉模糊。
良久,她阖上眸,敛去眼中的酸胀之意。
这一巴掌,终究是斩断了她对他,最后的希翼。
她起身,用冷水简单的洗了面颊,熄了灯,躺在床上,黑夜里,静静地睁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外才响起汽笛的声音,接着,是大门被打开的声响,‘嘭’的一声,在午夜显得格外惊心。
隐隐的,她能听到薄玫还在低语说着什么,语气娇软,似还带着楚楚可怜的哭腔,而男人时不时安抚地应着她,尽显温和容忍。
许静涵一直听着,卧房门外薄玫破涕为笑的声音尤为响亮,“就知道凉哥对我最好了,那我就去睡了,晚安。”
“晚安。”
“凉哥,我要一个晚安吻嘛。”似开玩笑撒娇的语气。
男人缄默了声,却很快又响起薄玫嬉皮笑脸的声音,“哈哈,那我睡啦。”
这一声‘哈哈’,也不知道是索吻成功了的俏皮,还是没有成功的玩闹。
许静涵正思着,冷不丁的就听到自己的卧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走廊的冷光流泻进幽暗的卧房,将男人欣长的影子,也拉得朦胧晦暗。
她闭上眼,这才惊觉,原来这是她与他的卧房,并不是她的单间。
她不明白,结婚对他而言,本就是一笔交易,现在他这个举动又是为何?
履行夫妻义务,同床异梦吗?
穆寒莫观察着床上小小的一团,见她似深睡了,便踩轻了脚步进屋。
许静涵听到他微微调亮床头灯的声响,然后一阵的声音,有一抹冰凉,随之小心地贴在了她红肿的面颊上。
是一条浸了冰水的软巾。
她的身子一颤。
他察觉到了。
“还没睡么?”
许静涵用力闭着眼,咬牙承受面上突如其来的冰寒,并未理会。
“小玫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穆寒莫叹了口气,“许静涵,今日的事,我不怪你,但是你日后要与我保证,好好跟小玫相处,不要再胡闹了,可以吗?”
她心口一窒,倏地睁开了眼,撞进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
“穆寒莫,薄玫在撒谎。”
她一字一顿,郑重到,像是在做最后希望的斗争。
他抿唇,用一种无理取闹的目光凝她。
许静涵咬牙,“我说了,薄玫在撒谎!我没有要打她,是她先拽我,我错手推了她一把而已,然后她自己撞上门”
解释,她说,可是他不信。
“够了许静涵!小玫从小便是一个乖乖女,她学不来撒谎,也做不来你说的这种事。”
言下之意,是她在狡辩?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他贴在自己脸上敷着的软巾,掷于地上,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男人眉眼一皱,眼疾手快抓住她,沉声道:“你去哪里?”
“有没有别的客房,我去睡那。”
“许静涵,别闹,我们是夫妻,这就是我们的卧房。”
许静涵冷笑,讽刺道:“你不觉得,跟一个撒谎精躺在一起,很可怕吗?”
穆寒莫顿了顿,满眼疲惫,“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么晚了,就别闹了。你乖乖地躺下,我给你拿药膏再涂下,嗯?”
“穆寒莫,这算什么?你不爱我,因薄玫与我结婚,如今,我刑期也已满,你却不愿放我离开。你告诉我,为什么?”许静涵却是苦笑。穆寒莫厌恶她,她知道,尤其是刚刚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间,他眼里的憎恶,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许静涵,我们是夫妻。”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咬重了这句话,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他用力将她拽了回来,安置在床上,然后打开药膏,均匀的涂抹子在她的面颊上。
她闭上眸,可眼泪却还是一颗一颗从眼角溢出,滚入枕心。
本以为不会再哭了,却没想到,原来这泪意,只是未到心哀处罢了。
她已是穷途末路,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丈夫,只是一个无爱的熟悉陌生人。
她的眼泪,却像是凶猛的怪兽,吞噬着他的心口,胀到发紧,胀到无法呼吸。
他顿在她面颊上的手,在黑暗中,微微发颤。
“许静涵,别哭。。。。”
可泪珠,依旧不断,他喟叹一声,俯身,吻去她的泪珠。
薄凉的唇渐移,最后,轻轻覆盖在她苍白颤抖的唇上。
第6章穆寒莫无心
那一夜,穆寒莫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入睡。
无论许静涵如何挣脱,他的双臂,始终固定在她纤细的腰间,不容她离开半寸。
翌日,他先送了薄玫去医院检查伤口,然后买了早餐回来,强迫许静涵坐在餐桌上吃完了,这才取了巾纸像照顾洋娃娃般、一边帮她擦拭唇角,一边温声道:“我们去商场买衣服吧。”
这是昨日答应她的,陪她去商场置办新衣服。
只要是他承若过的,他都会做到。
就像他娶她,哪怕不爱,也会因为责任,将名分给她。
也许,这个责任中,还夹杂着一丝愧疚吧。
许静涵没有拒绝,听话地坐进他的车内,二人去往商场的路上。对于她突然间的乖顺,他似显得很开心,眉宇间都有几分舒展,难得一路上,都再主动与她说话。
说的,无非都是这几年a市的变化。
这个场景,像换了个调子。
三年前,她喋喋不休,他漠视。
三年后,他难得主动,她却淡漠。
倏地,他搁在一旁的手机传来尖锐的来电铃声,许静涵离得近,不用刻意去扫,却也见到了屏幕上清晰的两个字。
小玫。
穆寒莫立刻将车停靠在一边,接起电话,“怎么了,小玫?”
“凉哥,我伤口又裂开了,医生说要缝合,可是我好怕啊,你来陪我吧,呜呜呜呜。”
他的手机质量极好,那头薄玫娇弱的哭泣声,她这个位置,听得一清二楚。
穆寒莫下意思地朝淡淡垂了眸的许静涵投去一眼,目露迟疑,为难道:“小玫,我现在走不开,你乖乖的,不会有事的。”
“我不要!凉哥,我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敢让医生靠近。”
哭泣的声音越重,穆寒莫紧蹙的眉宇也更深了几分,度量了片刻,终是妥协,“好,你别哭,我马上来。”
薄玫这才破涕为笑,不哭了,后续又说了些什么,许静涵已记不大清了。
只知道,薄玫一直在撒着娇,而穆寒莫一边安抚,一边保证。
话了电话,穆寒莫去看许静涵,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许静涵。。。。”
她抬头,望着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笑,“不是说要带我去买衣服吗,怎么还不走?”
穆寒莫抿唇,“可不可以改天?小玫现在在医院,不知道怎么的,原本不深的伤口又开裂了,医生说要缝合,她现在很怕。”
许静涵仍是笑,笑的心口都有些麻木,这个男人向来重诚信,但只是在薄玫的事上例外。
伤口又开裂了?
呵呵,多么明显的意思,薄玫就是不要他陪她而已。
又是一场,下马威来了。
许静涵心中忽然涌出无限的悲愤,似怨恨,似不甘,最后,沉郁了眸色,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昨天是你自己说的,要带我买新衣。”
这是她出狱后,第一次主动去握住他的手。
他一震,目光在她纤细的指上停滞了片刻,却还是蹙眉,“许静涵,衣服随时都可以买,可是小玫那,耽误不得。”
拂开她的手,似不忍心她渐暗淡的眼眸,沉吟了片刻,从包里取出一张黑卡合一叠现金递与她。
“不然,你自己去买,嗯?”
许静涵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指尖,没有去接面前的东西,眼里的狂热,在逐渐消散,一寸一寸,直至消失殆尽。
薄玫受了伤,只是需要缝针而已,在他眼里,却是耽误不得。可是穆寒莫,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丈夫,那监狱的那三年里,我多次徘徊生死边缘,可又有哪次,你来了?
没有,一次都没有。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问问他,可却又害怕,在他那张淡漠英俊的脸上,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又或者是,毫无变化?
倏地,她自嘲一声,阖上眼,脑袋无力地靠在垫子上。
“既然她那耽误不得,就一起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出自她惨白的唇中。
对于她说的一起,他似乎有些诧异,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调转车头,迫不及待地就向医院的方向驶去。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萧瑟风景,许静涵多想,这条路,可以一直退到,她初识穆寒莫的那天。
多年后的自己,一定会警告当初天真灿烂的许静涵。
许静涵,千万千万,不要爱上那个叫穆寒莫的男人,他没有心,就算有,那也不会在你的身上。。。。
第7章小三而已
他们来到医院的时候,薄玫正坐在医院的角落里,用纱布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穆寒莫,见到他身边的许静涵时,眼睛眯了眯。
“嫂子。。。你也来啦。”
“嗯,你哥说你伤口又裂,所以我们一道来看看。”许静涵看了她一眼。
她与穆寒莫并肩而站的画面,着实让薄玫刺眼,咬了下唇角,伸手把穆寒莫拉过来。“凉哥,我好怕,你陪我进去缝针吧。”
穆寒莫本就宠她,闻言立刻点头,看向许静涵,“你在外面坐会?”
许静涵说,“一起吧。”
于是,三人就一起进了医生的看诊室。
缝合的时候,明明打了局部麻醉的薄玫还是娇滴滴的呼着痛,抱着穆寒莫不肯撒手。她这个样子,让医生都有些尴尬,对一旁没事人许静涵道:“你朋友这是心理作用,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这位小姐,你与她讲讲话,分散下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医疗室内还有其他伤患,听着薄玫的叫声,也怪人的。
这个医生误会了。
许静涵知道,以穆寒莫的性子,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澄清什么的。
她挑唇,淡淡“没事,她抱着我老公,心理压力就已经减弱大半了。”
一言出,整个医疗室,陷入诡异的凝滞。
除了许静涵还在若无其事得笑,其余人皆是震惊着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转着。
“原来是个小三啊。。。”
不知道是哪个人轻呼了一声,鄙夷地斜了眼薄玫,薄玫咬着红唇,眼里沁出泪水,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看着许静涵,欲言又止,端的是无尽得可怜委屈。
穆寒莫蹙眉看着许静涵,却见后者百无聊赖的继续赏着四周,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惹出多少误会。
“许静涵,别闹。”他轻叹一声,好似她方才在开一个玩笑,却也是轻而易举帮薄玫化解了这窘迫之境,他转头,对医生解释,“这是我妹妹。”
医生尴尬地咳了声,连忙替薄玫做好最后的处理工作,“好了,你们去外面缴费取药吧。”
三人出门,穆寒莫看排队的队伍有些长,就对两个女士说道:“你们坐在椅子上等我吧,我去。”
待穆寒莫走后,薄玫才沉下了面色,“许静涵,你什么意思?”
“嗯?”
“你刚刚故意的!”薄玫目光里似喷着火,指责她。
“我故意什么了?”许静涵眸光依旧很淡,隐隐透出几分讥讽,“你指我刚说的话吗?薄玫,难道我有说错什么?”
我老公。。。。
薄玫[结]面色难看,恨恨地瞪着她,像是要把许静涵扒皮抽骨[局在]的恨意。
“许静涵,你[宫]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从我手中抢走的!你也别[重]得意,哥哥根本不爱你,你永远不[浩]可能走进他的心!他娶你,完全[蜜]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他现在对你,只是出于责任[糖]而已!我劝你,识清自己的[推]身份!”
许静涵懂的,可[文]这话叫薄玫说出口,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涩一下。
良久,她听到自己淡淡的声音,“薄玫,你又是想跟我强调,你与穆寒莫才是真心相爱的吗?可那又怎样,薄太太的身份仍旧是属于我,不是吗?而你”她话锋一转,轻笑,“一个喜欢自己哥哥的、小三而已。”
薄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许静涵你”
“你好了?”
许静涵却根本不理会她,拍了拍裤上莫须有的灰尘,站起身来。
穆寒莫提着一袋药膏,手中多了一张卡,“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薄玫早已恢复了无常神态,“没什么,就是刚刚嫂子向我道昨晚的歉,我已经原谅她了。”
这话说的,看似她大方和善,可换一个角度,却是在直接说她的伤,就是许静涵亲手推的。
许静涵皱眉,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穆寒莫却出了声。
“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穆寒莫看向她,“许静涵,我刚刚给你报了个全身检查的项目,一会我陪你一起去。”
全身检查的项目?
这个男人倒是细心,给一个监狱做了三年牢的人安排一个彻底的检查。
“好。”她应。
穆寒莫想先送薄玫回家的,薄玫却难看着面色,非要留下一同,盯着他们才安心。
穆寒莫给许静涵报的是贵宾卡,无需等待,所以各个项目做的倒也方便快速。
很快,一张张报告单便出现在了穆寒莫手上。
许静涵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将单子收起,折入自己怀中,深深望了她一眼,沉声道:“一切安好。”
第8章飞蛾扑火
“噢?”
许静涵对这个检查结果倒有些意外,看来她倒是天生硬骨头,受尽非人折磨,居然还是一切安好。
她自嘲笑笑。
虽然检查结果‘皆好’,但是穆寒莫还是给许静涵开了一大堆的补品,三人这才回了家。
之后几日,穆寒莫将许静涵安插进了服装公司。这也是穆寒莫创办的子公司,公司里的人大多都知道穆寒莫与薄玫的关系,花开可以说是薄玫的天下。所以许静涵,在花开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来的第一天,同事之间竟莫名其妙的传开了她坐过牢的事,许静涵走在前面,身后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薄玫更是颐指气使地让她做起了全公司最肮脏、最辛苦的事。
“许静涵,没办法啊,现在大家都在说你是一个牢狱犯,看到你都怕,所以我也没办法给你安排正常的工作。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间咯。”
许静涵提着污秽的水桶,面无表情地绕过薄玫。
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又何惧薄玫这些不痛不痒的手段。
薄玫神气一哼,踩着高跟鞋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设计总监。
许静涵望着那四个字,眼底似掠过一抹怅惘。她往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女人结伴朝她走来,一人故意往她脚下一勾。许静涵被绊了一脚,桶里肮脏的水淋了她一身,满身狼狈。
“呀,对不起,没注意看,你没事吧?”假惺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许静涵皱着眉,爬起身来,膝盖处竟磕破了皮,沁出一大片鲜红的血来。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她的肌肤这么薄,摔一下便也破了皮,讪讪的又说了什么,赶紧撤了。
“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都出血了哎。”
“切,有什么过分的,都是坐过牢的人,这点痛对她来说肯定是小意思啦。”
“你别说,看她那样子其实挺可怜的,来公司这么久了,我也没见她做出什么大恶之事,平常都是闷不作声的做自己的事。”
“快收起你那感人的怜悯吧,管她可不可怜,只要咱们总监看她不顺眼,她在花开,就别想混下去。”
二人咬耳的细语声,逐渐远处。
许静涵忍着痛楚,强撑着慢慢爬起身来。周围路过的人都只当笑话看着,她抿着唇,没有向他们求助,一瘸一拐的去杂物间里取了一条干燥的毛巾,去身上水珠。
全身终究是湿透了,她没有备份的衣服,只得去人事部请假回家。可人事经理却说她是直属薄玫手下,需要薄总监签字了,才能允许她的假事。许静涵转而又去找薄玫,却被薄玫的助理冷着脸拦在门外,“总监正在开会,不许任何人打扰!”
许静涵实在是冻的哆嗦,便跑到一旁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却开着比往常更寒冷的温度,许静涵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遥控器,实在冷的受不了,她又踱步到外面等着。
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谁想一向工作懒散的薄玫,今日的会议竟足足开了快两个小时,等她会议结束出来后,许静涵已经连连打了数十个喷嚏。
她浑浑噩噩地拿着请假条去让薄玫签字。
薄玫看到浑身肮脏的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废话哩嗦的讲了大半个小时,这才慢条斯理地在请假条上签上自己漂亮的名字。
许静涵一刻都不敢多呆,立刻上交报备人事部,寻了一辆的士就往回跑去。
到家后,她整个脑袋都已经犯糊涂了,眼帘更是重到睁不开,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将自己抛到床上,蒙上被子捂暖。
迷迷糊糊的,却感觉到有一双大掌在她脑袋上捂了捂,声音是严厉的,“许静涵,你发烧了,必须去医院。”
说着,就要伸手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捞出来。
也许是生了病,人的心智反应慢了半天,她却仿佛还将自己停留在三年前快乐的自己。听到有人要强迫她,立刻攥紧了被子,嘟囔道:“不去,我不去。。。。”
穆寒莫一怔,叹息一声,“许静涵。。。。”
随后,终究是没有勉强她,然后往许静涵嘴里塞了什么。
许静涵只觉是苦,皱着眉要吐,穆寒莫却不允,“乖,药吃下就好了。”
许静涵半眯开眼,只见灯光下,穆寒莫的脸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一时间,思绪翻涌。
在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前,她却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力气,朝他扑去,翻身将他按倒在床上。
就像飞蛾,就像火烛。
穆寒莫,你知不知道,许静涵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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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只要你认错,刑满我娶你!”
“四年后,他在狱们口等了3天3夜,外没人出来!”
“五年后!他在墓园看到了她的照片,他疯了,跪递撕吼…”
“48号,你可以出狱了。”
随着监狱长冷漠的嗓音,冷硬的铁门吱呀一声缓慢拉开,阳光渐渐倾泻而来,照射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阳光。。。。
三年了,不见天日的三年,今日,终于刑满。
她闭上眼,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随之抬步,一脚跨出了这日日夜夜都让她水深火热的牢狱。
就在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限量版劳斯莱斯,一名身形欣长的男人倚在车头。阳光投射,将他的半边脸匿在阴暗处,只清晰了他深邃的轮廓。
此刻,他正在静静地吸着烟。
锃亮的皮鞋边,满地烟蒂,多到,她懒的去数一数。
似听到了声响,他扭过头来,动作带了分艰涩。
四目相对,他目光隐晦不明,她眸光平静似水。
她缓慢地眯了下眼,瞳孔中,似掠过一抹讥诮。
这个男人,叫穆启南,是她的丈夫。
人如其名,薄凉入骨。
穆启南静静地望着她,烟头焚近指尖,灼烫了肌肤,他一怔,淡淡甩掉香烟。
“许雯萱。”他低声,唤她。
对了,她叫许雯萱,本是a城嚣张跋扈的市长公主,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她含冤入狱。
是的,冤狱。
犹记得三年前那个雷雨的夜,他也是这副淡然的面孔站在她面前,他说,“许雯萱,小玫下个月要出国深造了,服装设计是她的梦想,她不能入狱,这会毁了她的。所以,你代她入狱,作为条件,我会娶你。”
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决定娶她,最美的情话,换来的却是她三年的冤。
三年前,她恋他成狂,傻傻的为了更加接近穆启南,便努力地去讨好他唯一的亲人,把自己的爱车借给刚考出驾驶证的薄玫开。
后来出了车祸,撞死了人,薄玫逃了,当警察找来时,穆启南二话不说就让她去顶罪。
当然,以穆启南的手腕,就算她不认,他也有办法,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毕竟,车主是她。
薄玫啊,那个像玫瑰花一样娇嫩美好的女孩,他怎么舍得让她入牢?
那是他,一直放在手心中呵护着的,养妹呵。
所以,在两者之间,他选择,毫不犹豫的毁了她。
薄玫有个服装师的梦想,难道,她的服装设计就不是梦想吗?
可惜,她的梦想,在他心中,又怎抵得过薄玫的?
入狱的前一天,他带去她领了结婚证,他承诺她,说他会等她出来。
嗯,这个男人果然是重信之人,她出狱了,他果然也在等她。
许雯萱扯出一抹笑,极淡,淡到仿佛让人根本看到她在笑,她歪着头,问他:“我爸呢?”
穆启南呼吸一窒,沉默了片刻,他抿着唇,绕到车头,节骨分明的手打开副驾驶座。
“我们先回家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讲,好吗?”
许雯萱察觉到,一贯以寡情示人的穆启南,在说‘好吗’二字时,声音是极轻的,轻到,仿佛在恳求。
她笑笑,听话地上了车。
一如三年前,他说的什么话,她都听。
傻到,让如今的她,只觉得可怜又愚蠢。
穆启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三年前入狱的绸红衣段,可鲜红却已暗淡,不知被洗了多少次,透出几分苍白。
她,瘦了。
三年前,明明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她,狡黠可爱,如今瘦弱的仿佛只剩下了骨头,性子,也沉默了不少。
穆启南仔细帮她系好安全带,这才绕过车头,弯腰坐进驾驶座内,他刚启动引擎,就听到她再次出声。
那音调,仿佛没有温度,却让他的心,遽然一沉,只剩冰寒。
“我爸死了,对吗?”
他宛如被什么掐住了喉,呼吸都僵滞了,“许雯萱?”
她仍歪着头,凝视着他,若不是那微红的眼眶,他怕是都要感受不到她的心绪波动。
原来三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曾经会疯会闹的人,如今,安静的仿佛没了生气。
“一年前你爸因为贪污,被双规了,当夜,心梗发作,抢救无效。”他伸出手,用力地握住她不断掐着掌心的小手。
她垂下眼帘。明明很该伤心到极致的姿态,可偏偏,她的腰板却挺得笔直,仿佛至亲的离去,与她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往事。
她的爸爸,那么温和善良的人,有朝一日,竟背负了,贪官之名?
良久,她惨白的唇瓣微动,“贪污?”
他眼眸里掠一抹复杂,沉声道:“是。”
她轻轻握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的,我爸不可能贪污!”
“许雯萱,证据确凿。”
她胸膛微微起伏,抿紧了唇瓣不再说话,双拳攥到发紧。
他拧紧了眉宇,“许雯萱,如果你难受,便哭出来吧。”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到眼眶赤红如染了血,可偏偏,眼里没有任何的泪。
哭?穆启南,她的泪,这三年已经流尽了。
所以,她不会哭。
她撤过头,亦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离。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在远处的夕阳上,眸中似也映上了那凄凉的昏暗,“我不相信。”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她的神情,仿佛孤独,被遗弃在世间的行尸走肉。
穆启南眼眸掠动,半响,叹息一声,“许雯萱,别怕,我是你的丈夫,从今往后,我会照顾你的。”
丈夫,为了薄玫,才愿意娶她的丈夫?
她的三年,渡在灰暗里,往日的天真烂漫早已被抹灭,她怎么还敢,奢他真心待她?
入狱三年,她徘徊在痛苦的边缘,自杀无数次,却始终换不来他的一次探望。
一次又一次,那颗灼热又纯粹的真心,终究是死在了那牢狱了吧。
她垂下头,语气微哑,“穆启南,离婚吧,放我走。”
男人久久没有出声,目光却紧紧将她攫着,眸光下,带着她不懂的讳莫如深。
“许雯萱,你是我法律上的妻子,我不会放你走的。”他顿了下声音,“况且,除了跟我回家,你还能去哪儿。”
第2章许雯萱有恨
a市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域,许雯萱知道,这一片,都是穆启南的产业。
他说的对,如今的自己连一块栖身之所都没有,又如何去调查父亲的真相。
“许雯萱,这是我们的家,房产证上写着你跟我的名,大门密码是你的生日。”男人按了一串密码,另一只手牵住她,走进属于‘他们’的家。
屋内,飘香四溢,一名漂亮的栗色直发女人听到了声响,欢喜地跑了过来,“凉哥,嫂子,你们回来啦!”
她身上还套着粉色围裙,拿着的锅铲甚至还在滴落汤汁,脚上拖一双可爱的卡通凉拖。
许雯萱看了下男人脚上明显是与她一对的拖鞋,而自己的,只不过是一双单调的女士拖鞋。
三人之中,她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外来者的昭示。
她扯了扯唇角。
讽他刚刚说的那句‘我们的家’,是不对的。
不是她跟他的家,倒像是他跟薄玫的家。
这便是薄玫,三年前还是青稚面孔的她,如今出落的,俨然是一枚精致的小美女了。
眉眼弯弯,盛满笑容,美好又娇俏。
而她,一身破旧,灰头土脸,与薄玫形成一种天上地下的对比。
薄玫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道:“嫂子,你别误会啊,这对拖鞋是当时超市促销打折,我贪便宜买的,就是一双拖鞋而已。”
话是这么说,却把脚上的拖鞋更加暴露出视线,像是无形的宣战。
“噢,挺好看的。”许雯萱睐了她一眼。
薄玫飞快地看了穆启南一眼,眼眸一闪,“如果嫂子喜欢,那我跟你换一下吧?”
许雯萱似笑非笑。
她穿,薄玫的鞋?
这种含沙射影的讥讽,她听懂了。
身边男人突然出声,“小玫,你的脚码数较大,鞋子给许雯萱不合适,她的鞋给你你也穿不上。”
薄玫连连摆手,“没关系的凉哥,嫂子喜欢就好,我无所谓的。”
说着,却是立刻把鞋子脱了下来,雪白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似极冷,脸皱了皱。
穆启南见状,立刻呵斥,“胡闹,赶紧把鞋子穿上!”
薄玫却不敢,怯怯地去看许雯萱的面色,像是在等她发话。
许雯萱嗤笑,盯着薄玫,“我并不喜欢,这个卡通图案尤其不喜欢,太幼稚。”
薄玫面色一变,指甲深陷掌中。
穆启南叹了声,道:“把鞋穿上吧,看你冒冒失失的,还不快去厨房,我带你嫂子先去楼上洗个澡。”
薄玫的眼睛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轻轻一扫,“好,那凉哥我先进去咯,呀,我的汤好像要干了!”
然后,再冒冒失失地冲进厨房。
穆启南望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转过头与一直沉默的许雯萱道:“这丫头天真的性子,倒是与你曾经很像。”淡淡的语气,似透着微不可察的怀念。
很像?
许雯萱唇角掠过一抹嘲讽。
曾经,她的冒失落在他眼里,是麻烦。
如今,薄玫的冒失落在他眼里,却是天真。
许雯萱挣脱开他紧握的手,目光在阁楼上一扫,“你告诉我哪个房间可以给我洗澡,我自己去。”
他不喜她这样的态度,微蹙了眉宇,但他终究是心绪收放自如的内敛性子,哪怕心中微揪,神情却一无显露。
“二楼,左边的第一个房间。”那是他为他们准备的卧房。
“噢。”她低低应了声,也不再看他,抬步就走。
穆启南有些不放心她此刻的模样,脚步下意识就要跟上。
这时,厨房里传来薄玫的惊呼,“啊,凉哥,我手割伤了,好痛。”
穆启南目光一凛,立刻就向厨房冲了过去,那模样,急到不行,没有任何犹豫。
一如三年前,在她与薄玫之间,他的选择,永远都会是薄玫。
许雯萱驻足在半梯上,这个角度,正好能一览厨房内的布局。
浓香飘渺的厨房里,女人吃痛的面色,男人心疼的眉眼,形成一副和谐的画面。
薄玫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娇艳如花,带着得逞的得意。
许雯萱轻轻抿唇,不再多看一眼,离开。
穆启南,你可知,许雯萱心中有恨。
她恨,为何她入狱三年,而始作俑者却在你的呵护下,明媚成长;
而她,却失了满身风华,甚至。。。。无法见亲爱的爸爸,最后一面。
第3章监狱之苦
许雯萱将浴缸里填满了冷水,衣服也没脱,她直接将自己的身子投了进去,慢慢的,脑袋也沉了下去。
刺骨的水阻挡了外界一切的声音。
寒水灌入她的耳里,鼻里,她张大嘴,让口腔中也添满了冷水。
她让冷水封住自己所有的感官,封住了呼吸,似乎只有这样,她伤痕累累的心脏,才会被冰封,才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在意识逐渐涣散薄弱之时,浴室反锁的门突然被人猛力踹开,下一秒,她被一双大力的手提了起来。
氧气,再次来袭,伴随着的,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月季花香。
月季花,是许雯萱很喜欢的花种,曾经爸爸便在花园内为她种上一地月季,供她观赏。
如今,宠她入骨的人,她又该去何处寻。
“许雯萱,你做什么!”穆启南将她冰凉的身子拖出水面,一向淡漠的性子,头一次,放声大吼。
许雯萱在他怀里,怔怔地望着他,平静道:“穆启南,我爸从前就告诫过我,穆启南不是我爱的起的,可是我不听。如今,我知错了,我想告诉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听他话的。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她后悔了。。。
穆启南呼吸一窒,攥着她的手,隐隐发颤。
他咬牙,“许雯萱,我都娶你了,你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
她把一切都给了薄玫,换来如今的结果,她没问,他们‘兄妹’想要她怎样,他倒反而先问起了她?
许雯萱扯起唇角,笑,“穆启南,你们兄妹想让我怎样?”
穆启南身体微微一僵,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凉哥,嫂子,你们怎么了?”
薄玫不知道何时进到了卧房内,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们二人,小心翼翼的。
穆启南平复了心绪,快速拿一条干净的浴巾将许雯萱裹住,对薄玫道:“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再出声时,他的声音,已是温态,与方才对她的大吼,天壤之别。
薄玫温顺地点头,又解释道:“我就是上来想告诉你们可以开饭了,唔,我在楼下等你们。”
“等下。”薄玫正要走,穆启南却又叫住了她,“小玫,去你房里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你嫂子穿。”
许雯萱浑身一僵。
原来,薄玫也住在这里。
三个人的家啊,真是讽刺。
薄玫大方地点头,道了一声好,就立刻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穆启南没指望许雯萱会自己乖乖的穿,将门关上,亲自帮她换起了衣服。
穆启南一直是一个很薄情的人,许雯萱一度认为,这个男人除了在薄玫的事上会有情绪,其他的,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就好比此时,明明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可在为她脱衣服之时,目光却无比清明,没有丝毫的杂念。
也许,这就是不爱的对待吧。
“穆启南。”
“嗯?”
她抿唇,声音很低,“穆启南,我不穿薄玫的衣服。”
“好,那你等下。”他动作一顿,然后折身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衬衫,“那就先穿我的。明天,我陪你去商场买新的,好不好?”
这次,她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接过衣服穿上。
他眸色一柔,轻轻地抚着她的发,“许雯萱,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怔怔的,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前,总是亮晶晶盯着他瞧的女孩,如今,却连注视他眸中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没有,还是不愿?
穆启南心中微酸,却也怜惜她这被关了三年的沉闷之苦,但好在,他早有提点过牢狱里的人,要好好照顾她,终究是没让她受到什么皮肉之苦。
其实三年来,她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待着而已。
不过以她闹腾的性子,怕是闷坏了吧。
他轻柔地擎起她的手,牵她下楼吃饭。
许雯萱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抬头,“穆启南,是不是无论我如何,你都不打算放我离开了?”
穆启南郑重颔首,“是。”
她掀了掀眼帘,不再说话,随着他下了楼。
大厅内,薄玫已经布置好了晚饭,她一向是乖巧懂事的性子,记得穆启南生意没做起来的时候,薄玫便一直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没想到,这个习性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凉哥,嫂子,快坐下吃饭呀。”薄玫笑道,抬手招呼他们,视线在触及到了许雯萱身上男人的衬衫之时,唇角弧度顿时略僵,却又很快掩饰住。
这样笑容明媚的女人,丝毫看不出,是曾经撞死人的肇事逃逸者。
想来,穆启南为了让她从那段可怕的经历里走出,花费了许多的功夫吧。
许雯萱垂下眼帘,安静的坐在桌边。
薄玫已经盛好了汤,递到她面前,一语双关道:“嫂子,三年前,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救了我,便也没有如今的明星设计师薄玫了。”
明星设计师,原来,她都已经这么出名了。
许雯萱接过她递来的汤,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法国的艺术学院,好吗?”
第4章她被诬陷
薄玫目光倏地躲闪,快速扫了一眼穆启南,见他没有注意,连忙转移话题,“挺好的,嫂子,你尝尝这兔子汤,可新鲜了”
话还未说完,只见穆启南已皱着眉夺走了许雯萱手中的汤。
薄玫一愣,换上委屈的表情,“怎么了,凉哥?”
“许雯萱不吃兔肉的,以后家里,还是不要弄兔子了。”
薄玫用力地掐住掌心,脸上却还是在笑,“好,我记得了。”
许雯萱却又将汤碗抢了回来,涩笑,“做了三年的牢,哪里还有那些骄纵的性子,穆启南,别说这只是一碗兔汤,就算它是泥汤,我也能喝下。”
说罢,在他微蹙的目光下,仰头饮尽。
她属兔,所以一直不碰兔肉的。
可监狱那几年,别说肉了,就算是生的面团,她都能照吃不语。
很多东西,终究是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渐渐改变,许雯萱看着穆启南,欲言又止。
其实,她还想问问穆启南,那三年来,他为何不来看她?
若是他肯来看看她,那些狱长,或许还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好些。
而不是,三年非人的折磨。
她断过手,断过脚,复健的日子苦不堪言,这些,他一概不知。
可就算知了,也无动于衷吧。
她心中苦笑。
穆启南看着许雯萱,眸光里,流淌着隐晦的情愫,叫人辨不清。
“许雯萱。”他说,“三年前你也是学服装设计的,明后日你就进服装公司上班,直接在小玫的手下做事吧,她正好缺一个助理。”
给薄玫,当助理?
许雯萱用力地攥紧碗,她的才华,远远在薄玫之上,可如今,他却要她屈才给薄玫当助理?
他难道忘了,薄玫是怎么被巴黎录取的吗?
若不是她。。。。
似看出了她的不愿,男人抿唇,道:“毕竟你的档案不合格,坐过牢的,让你入公司已经会惹人非议了,但是你待在小玫手下做事,她会替我照顾你的。”
许雯萱眸光微僵。
坐过牢,这个污点,将伴随她永世。
可他却仿佛忘记,这个污点,是他亲手在她的人生中拿刀子刻上去的。
沉默了片刻,她徐徐笑了,目光盯住薄玫,一字一句,道:“好啊,那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穆启南困惑看她,“你说什么让?”
薄玫突然站起了身,打断他的问话,笑道:“凉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谁要是敢欺负嫂子,我一定叫给他好看!”
说着她还作势挥了挥她的拳头,可爱的举动,惹穆启南对她温和一笑,她便抿着唇偷偷地笑,脸颊微醺。
许雯萱记得,这个动作,曾经是她跋扈时最习惯的动作。
如今的薄玫,美好的,与曾经的她,很像。
许雯萱看向她,薄玫的目光,也正好在她身上,眼角微挑。
晚饭后,穆启南去了书房工作,薄玫却偷偷将许雯萱拽到了自己的房间,紧张地关上了门。
转过身,盯着她,“许雯萱,开门见山吧,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许雯萱看着她,上前一步,“薄玫,当初你被法国学院录取的图稿,你没有告诉穆启南,是我画的吧。”
三年前,薄玫告诉许雯萱,如果许雯萱能帮她考上那所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她就帮助许雯萱与穆启南约会。
当时的许雯萱爱穆启南成痴,为了他的一次青睐,不惜拿自己的才华与薄玫交易。
她以为,就算没有那次的约会,她帮薄玫考上巴黎,穆启南也会开心。
毕竟,她在帮他的妹妹啊。
可之后,她却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让她方寸大乱、甚至溃不成军的秘密。
原来,穆启南深宠着的妹妹,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无血缘,为何会宠?
薄玫说,当然是因为爱啊。
这是薄玫当时笑雯雯的原话,却刺的许雯萱鲜血淋漓。
许雯萱不甘,凭什么薄玫利用她?
所以,她带着诡谲的报复心理,宁愿要让薄玫得不到穆启南,也要与穆启南结婚。
所以,她是自愿入狱的。。。。
可是,当时的她还是太天真了,用这一生也洗刷不去的污点去报复薄玫,她承认自己太笨。可当她与穆启南领取了结婚证,薄玫终究是怒了,不是吗?
“许雯萱,这重要吗?”薄玫收起了在穆启南面前的天真无邪,唇瓣勾起讥讽的笑意,“在哥哥眼里,这便是我画的,就算他知道那图是你的作品,他顶多不痛不痒训斥我几句,之后呢,又能改变什么?你难不成还奢望他会因为你的才华,爱上你吗?别搞笑了。”
许雯萱承认,薄玫说的,是事实,所以刚刚她察觉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因为穆启南不会为她申冤,说不说的结果,都一样。
所以,她不期待。
“反倒是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为了与我哥哥结婚,竟然拿帮我入狱与他作为交易。许雯萱,你知道吗,因为你的这个决定,我与哥哥被迫继续留在a城,打乱了我们原本计划好的美满生活。许雯萱,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许雯萱攥紧了拳头,“薄玫,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当初若不是你骗我,若不是你自己车技不合格撞死了人,如今一切,还会发生吗?!”
她恨死了薄玫的利用!
可她更恨的,是自己的无知!
所以许雯萱,你承认吧,她恨薄玫的同时,最恨的,却是当初自己的无知!
薄玫突然疯了般抓住许雯萱的手臂,眼里沁出几分泪意,“许雯萱,我知道你怪我,我跟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但求求你,放过我哥哥吧!他不爱你,你没有资格耗着他一辈子,我求求你,与他离婚吧,把哥哥还给我好不好!”
许雯萱冷眼睨她,“薄玫,这婚,我是不会离的。”
薄玫神情倏地一变,用力地掐住她的手臂,目光中仿佛淬了毒。
许雯萱吃痛,皱着眉,将她推开。
薄玫受力后退,突然,她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用力的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门槛撞了上去,然后放声大呼。
许雯萱一震。
听到声响的穆启南赶了过来,将扑进他怀里的薄玫抱住。
薄玫泪水涟涟,“凉哥,不怪嫂子,是我害她做的牢,她冲我撒气是应该的,都是我的错!”
许雯萱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走近,“不是的这样的”
‘啪’
穆启南看着瑟瑟发抖的薄玫,大怒,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打断她的解释。
第5章他不信她
气氛,如结冰的寒霜,冷到令人窒息。
许雯萱舔去唇角的血腥,原来已经死去的心,这一刻,还是会颤抖。
她没有流泪,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这对‘兄妹’。
穆启南顿在空中的手微僵,反应过来,触及到她冰凉的目光,心口一窒,“许雯萱,我。。。。”
“穆启南,我后悔,这辈子爱上你。”
她笑,目光沧桑。
许雯萱寡白着一张脸,蹒跚的从薄玫房中逃离。
身后的穆启南焦虑地望着她的背影,眸光紧锁,可怀中的薄玫却因失血陷入晕厥,他一惊,张皇失措地抱着她大步跨离。
别墅的大门重重阖上的那一刹那,许雯萱单薄的身子也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跌在地。
那一巴掌的余痛还在肌肤上隐隐发作,似牵动着神经,痛彻全身。
她一直都知道,在穆启南心中,她比不得薄玫,可这一巴掌的果决,还是来得太狠。
狠到,像是无数的锋刀,在她的心窝刮着、刺着,直到血肉模糊。
良久,她阖上眸,敛去眼中的酸胀之意。
这一巴掌,终究是斩断了她对他,最后的希翼。
她起身,用冷水简单的洗了面颊,熄了灯,躺在床上,黑夜里,静静地睁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外才响起汽笛的声音,接着,是大门被打开的声响,‘嘭’的一声,在午夜显得格外惊心。
隐隐的,她能听到薄玫还在低语说着什么,语气娇软,似还带着楚楚可怜的哭腔,而男人时不时安抚地应着她,尽显温和容忍。
许雯萱一直听着,卧房门外薄玫破涕为笑的声音尤为响亮,“就知道凉哥对我最好了,那我就去睡了,晚安。”
“晚安。”
“凉哥,我要一个晚安吻嘛。”似开玩笑撒娇的语气。
男人缄默了声,却很快又响起薄玫嬉皮笑脸的声音,“哈哈,那我睡啦。”
这一声‘哈哈’,也不知道是索吻成功了的俏皮,还是没有成功的玩闹。
许雯萱正思着,冷不丁的就听到自己的卧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走廊的冷光流泻进幽暗的卧房,将男人欣长的影子,也拉得朦胧晦暗。
她闭上眼,这才惊觉,原来这是她与他的卧房,并不是她的单间。
她不明白,结婚对他而言,本就是一笔交易,现在他这个举动又是为何?
履行夫妻义务,同床异梦吗?
穆启南观察着床上小小的一团,见她似深睡了,便踩轻了脚步进屋。
许雯萱听到他微微调亮床头灯的声响,然后一阵的声音,有一抹冰凉,随之小心地贴在了她红肿的面颊上。
是一条浸了冰水的软巾。
她的身子一颤。
他察觉到了。
“还没睡么?”
许雯萱用力闭着眼,咬牙承受面上突如其来的冰寒,并未理会。
“小玫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好在伤口不深,并无大碍。”穆启南叹了口气,“许雯萱,今日的事,我不怪你,但是你日后要与我保证,好好跟小玫相处,不要再胡闹了,可以吗?”
她心口一窒,倏地睁开了眼,撞进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
“穆启南,薄玫在撒谎。”
她一字一顿,郑重到,像是在做最后希望的斗争。
他抿唇,用一种无理取闹的目光凝她。
许雯萱咬牙,“我说了,薄玫在撒谎!我没有要打她,是她先拽我,我错手推了她一把而已,然后她自己撞上门”
解释,她说,可是他不信。
“够了许雯萱!小玫从小便是一个乖乖女,她学不来撒谎,也做不来你说的这种事。”
言下之意,是她在狡辩?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他贴在自己脸上敷着的软巾,掷于地上,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男人眉眼一皱,眼疾手快抓住她,沉声道:“你去哪里?”
“有没有别的客房,我去睡那。”
“许雯萱,别闹,我们是夫妻,这就是我们的卧房。”
许雯萱冷笑,讽刺道:“你不觉得,跟一个撒谎精躺在一起,很可怕吗?”
穆启南顿了顿,满眼疲惫,“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么晚了,就别闹了。你乖乖地躺下,我给你拿药膏再涂下,嗯?”
“穆启南,这算什么?你不爱我,因薄玫与我结婚,如今,我刑期也已满,你却不愿放我离开。你告诉我,为什么?”许雯萱却是苦笑。穆启南厌恶她,她知道,尤其是刚刚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间,他眼里的憎恶,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许雯萱,我们是夫妻。”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咬重了这句话,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他用力将她拽了回来,安置在床上,然后打开药膏,均匀的涂抹子在她的面颊上。
她闭上眸,可眼泪却还是一颗一颗从眼角溢出,滚入枕心。
本以为不会再哭了,却没想到,原来这泪意,只是未到心哀处罢了。
她已是穷途末路,没有亲人,没有爱人,丈夫,只是一个无爱的熟悉陌生人。
她的眼泪,却像是凶猛的怪兽,吞噬着他的心口,胀到发紧,胀到无法呼吸。
他顿在她面颊上的手,在黑暗中,微微发颤。
“许雯萱,别哭。。。。”
可泪珠,依旧不断,他喟叹一声,俯身,吻去她的泪珠。
薄凉的唇渐移,最后,轻轻覆盖在她苍白颤抖的唇上。
第6章穆启南无心
那一夜,穆启南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入睡。
无论许雯萱如何挣脱,他的双臂,始终固定在她纤细的腰间,不容她离开半寸。
翌日,他先送了薄玫去医院检查伤口,然后买了早餐回来,强迫许雯萱坐在餐桌上吃完了,这才取了巾纸像照顾洋娃娃般、一边帮她擦拭唇角,一边温声道:“我们去商场买衣服吧。”
这是昨日答应她的,陪她去商场置办新衣服。
只要是他承若过的,他都会做到。
就像他娶她,哪怕不爱,也会因为责任,将名分给她。
也许,这个责任中,还夹杂着一丝愧疚吧。
许雯萱没有拒绝,听话地坐进他的车内,二人去往商场的路上。对于她突然间的乖顺,他似显得很开心,眉宇间都有几分舒展,难得一路上,都再主动与她说话。
说的,无非都是这几年a市的变化。
这个场景,像换了个调子。
三年前,她喋喋不休,他漠视。
三年后,他难得主动,她却淡漠。
倏地,他搁在一旁的手机传来尖锐的来电铃声,许雯萱离得近,不用刻意去扫,却也见到了屏幕上清晰的两个字。
小玫。
穆启南立刻将车停靠在一边,接起电话,“怎么了,小玫?”
“凉哥,我伤口又裂开了,医生说要缝合,可是我好怕啊,你来陪我吧,呜呜呜呜。”
他的手机质量极好,那头薄玫娇弱的哭泣声,她这个位置,听得一清二楚。
穆启南下意思地朝淡淡垂了眸的许雯萱投去一眼,目露迟疑,为难道:“小玫,我现在走不开,你乖乖的,不会有事的。”
“我不要!凉哥,我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敢让医生靠近。”
哭泣的声音越重,穆启南紧蹙的眉宇也更深了几分,度量了片刻,终是妥协,“好,你别哭,我马上来。”
薄玫这才破涕为笑,不哭了,后续又说了些什么,许雯萱已记不大清了。
只知道,薄玫一直在撒着娇,而穆启南一边安抚,一边保证。
话了电话,穆启南去看许雯萱,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许雯萱。。。。”
她抬头,望着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笑,“不是说要带我去买衣服吗,怎么还不走?”
穆启南抿唇,“可不可以改天?小玫现在在医院,不知道怎么的,原本不深的伤口又开裂了,医生说要缝合,她现在很怕。”
许雯萱仍是笑,笑的心口都有些麻木,这个男人向来重诚信,但只是在薄玫的事上例外。
伤口又开裂了?
呵呵,多么明显的意思,薄玫就是不要他陪她而已。
又是一场,下马威来了。
许雯萱心中忽然涌出无限的悲愤,似怨恨,似不甘,最后,沉郁了眸色,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昨天是你自己说的,要带我买新衣。”
这是她出狱后,第一次主动去握住他的手。
他一震,目光在她纤细的指上停滞了片刻,却还是蹙眉,“许雯萱,衣服随时都可以买,可是小玫那,耽误不得。”
拂开她的手,似不忍心她渐暗淡的眼眸,沉吟了片刻,从包里取出一张黑卡合一叠现金递与她。
“不然,你自己去买,嗯?”
许雯萱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指尖,没有去接面前的东西,眼里的狂热,在逐渐消散,一寸一寸,直至消失殆尽。
薄玫受了伤,只是需要缝针而已,在他眼里,却是耽误不得。可是穆启南,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丈夫,那监狱的那三年里,我多次徘徊生死边缘,可又有哪次,你来了?
没有,一次都没有。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问问他,可却又害怕,在他那张淡漠英俊的脸上,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惊讶,又或者是,毫无变化?
倏地,她自嘲一声,阖上眼,脑袋无力地靠在垫子上。
“既然她那耽误不得,就一起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出自她惨白的唇中。
对于她说的一起,他似乎有些诧异,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调转车头,迫不及待地就向医院的方向驶去。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萧瑟风景,许雯萱多想,这条路,可以一直退到,她初识穆启南的那天。
多年后的自己,一定会警告当初天真灿烂的许雯萱。
许雯萱,千万千万,不要爱上那个叫穆启南的男人,他没有心,就算有,那也不会在你的身上。。。。
第7章小三而已
他们来到医院的时候,薄玫正坐在医院的角落里,用纱布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穆启南,见到他身边的许雯萱时,眼睛眯了眯。
“嫂子。。。你也来啦。”
“嗯,你哥说你伤口又裂,所以我们一道来看看。”许雯萱看了她一眼。
她与穆启南并肩而站的画面,着实让薄玫刺眼,咬了下唇角,伸手把穆启南拉过来。“凉哥,我好怕,你陪我进去缝针吧。”
穆启南本就宠她,闻言立刻点头,看向许雯萱,“你在外面坐会?”
许雯萱说,“一起吧。”
于是,三人就一起进了医生的看诊室。
缝合的时候,明明打了局部麻醉的薄玫还是娇滴滴的呼着痛,抱着穆启南不肯撒手。她这个样子,让医生都有些尴尬,对一旁没事人许雯萱道:“你朋友这是心理作用,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这位小姐,你与她讲讲话,分散下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医疗室内还有其他伤患,听着薄玫的叫声,也怪人的。
这个医生误会了。
许雯萱知道,以穆启南的性子,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澄清什么的。
她挑唇,淡淡“没事,她抱着我老公,心理压力就已经减弱大半了。”
一言出,整个医疗室,陷入诡异的凝滞。
除了许雯萱还在若无其事得笑,其余人皆是震惊着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转着。
“原来是个小三啊。。。”
不知道是哪个人轻呼了一声,鄙夷地斜了眼薄玫,薄玫咬着红唇,眼里沁出泪水,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看着许雯萱,欲言又止,端的是无尽得可怜委屈。
穆启南蹙眉看着许雯萱,却见后者百无聊赖的继续赏着四周,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惹出多少误会。
“许雯萱,别闹。”他轻叹一声,好似她方才在开一个玩笑,却也是轻而易举帮薄玫化解了这窘迫之境,他转头,对医生解释,“这是我妹妹。”
医生尴尬地咳了声,连忙替薄玫做好最后的处理工作,“好了,你们去外面缴费取药吧。”
三人出门,穆启南看排队的队伍有些长,就对两个女士说道:“你们坐在椅子上等我吧,我去。”
待穆启南走后,薄玫才沉下了面色,“许雯萱,你什么意思?”
“嗯?”
“你刚刚故意的!”薄玫目光里似喷着火,指责她。
“我故意什么了?”许雯萱眸光依旧很淡,隐隐透出几分讥讽,“你指我刚说的话吗?薄玫,难道我有说错什么?”
我老公。。。。
薄玫面色难看,恨恨地瞪着她,像是要把许雯萱扒皮抽骨的恨意。
“许雯萱,你别忘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从我手中抢走的!你也别得意,哥哥根本不爱你,你永远不可能走进他的心!他娶你,完全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他现在对你,只是出于责任而已!我劝你,识清自己的身份!”
许雯萱懂的,可这话叫薄玫说出口,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涩一下。
良久,她听到自己淡淡的声音,“薄玫,你又是想跟我强调,你与穆启南才是真心相爱的吗?可那又怎样,薄太太的身份仍旧是属于我,不是吗?而你”她话锋一转,轻笑,“一个喜欢自己哥哥的、小三而已。”
薄玫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许雯萱你”
“你好了?”
许雯萱却根本不理会她,拍了拍裤上莫须有的灰尘,站起身来。
穆启南提着一袋药膏,手中多了一张卡,“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薄玫早已恢复了无常神态,“没什么,就是刚刚嫂子向我道昨晚的歉,我已经原谅她了。”
这话说的,看似她大方和善,可换一个角度,却是在直接说她的伤,就是许雯萱亲手推的。
许雯萱皱眉,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穆启南却出了声。
“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穆启南看向她,“许雯萱,我刚刚给你报了个全身检查的项目,一会我陪你一起去。”
全身检查的项目?
这个男人倒是细心,给一个监狱做了三年牢的人安排一个彻底的检查。
“好。”她应。
穆启南想先送薄玫回家的,薄玫却难看着面色,非要留下一同,盯着他们才安心。
穆启南给许雯萱报的是贵宾卡,无需等待,所以各个项目做的倒也方便快速。
很快,一张张报告单便出现在了穆启南手上。
许雯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将单子收起,折入自己怀中,深深望了她一眼,沉声道:“一切安好。”
第8章飞蛾扑火
“噢?”
许雯萱对这个检查结果倒有些意外,看来她倒是天生硬骨头,受尽非人折磨,居然还是一切安好。
她自嘲笑笑。
虽然检查结果‘皆好’,但是穆启南还是给许雯萱开了一大堆的补品,三人这才回了家。
之后几日,穆启南将许雯萱安插进了服装公司。这也是穆启南创办的子公司,公司里的人大多都知道穆启南与薄玫的关系,花开可以说是薄玫的天下。所以许雯萱,在花开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来的第一天,同事之间竟莫名其妙的传开了她坐过牢的事,许雯萱走在前面,身后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薄玫更是颐指气使地让她做起了全公司最肮脏、最辛苦的事。
“许雯萱,没办法啊,现在大家都在说你是一个牢狱犯,看到你都怕,所以我也没办法给你安排正常的工作。只能先委屈你一段时间咯。”
许雯萱提着污秽的水桶,面无表情地绕过薄玫。
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又何惧薄玫这些不痛不痒的手段。
薄玫神气一哼,踩着高跟鞋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设计总监。
许雯萱望着那四个字,眼底似掠过一抹怅惘。她往前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女人结伴朝她走来,一人故意往她脚下一勾。许雯萱被绊了一脚,桶里肮脏的水淋了她一身,满身狼狈。
“呀,对不起,没注意看,你没事吧?”假惺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许雯萱皱着眉,爬起身来,膝盖处竟磕破了皮,沁出一大片鲜红的血来。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她的肌肤这么薄,摔一下便也破了皮,讪讪的又说了什么,赶紧撤了。
“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都出血了哎。”
“切,有什么过分的,都是坐过牢的人,这点痛对她来说肯定是小意思啦。”
“你别说,看她那样子其实挺可怜的,来公司这么久了,我也没见她做出什么大恶之事,平常都是闷不作声的做自己的事。”
“快收起你那感人的怜悯吧,管她可不可怜,只要咱们总监看她不顺眼,她在花开,就别想混下去。”
二人咬耳的细语声,逐渐远处。
许雯萱忍着痛楚,强撑着慢慢爬起身来。周围路过的人都只当笑话看着,她抿着唇,没有向他们求助,一瘸一拐的去杂物间里取了一条干燥的毛巾,去身上水珠。
全身终究是湿透了,她没有备份的衣服,只得去人事部请假回家。可人事经理却说她是直属薄玫手下,需要薄总监签字了,才能允许她的假事。许雯萱转而又去找薄玫,却被薄玫的助理冷着脸拦在门外,“总监正在开会,不许任何人打扰!”
许雯萱实在是冻的哆嗦,便跑到一旁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却开着比往常更寒冷的温度,许雯萱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遥控器,实在冷的受不了,她又踱步到外面等着。
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谁想一向工作懒散的薄玫,今日的会议竟足足开了快两个小时,等她会议结束出来后,许雯萱已经连连打了数十个喷嚏。
她浑浑噩噩地拿着请假条去让薄玫签字。
薄玫看到浑身肮脏的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废话哩嗦的讲了大半个小时,这才慢条斯理地在请假条上签上自己漂亮的名字。
许雯萱一刻都不敢多呆,立刻上交报备人事部,寻了一辆的士就往回跑去。
到家后,她整个脑袋都已经犯糊涂了,眼帘更是重到睁不开,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将自己抛到床上,蒙上被子捂暖。
迷迷糊糊的,却感觉到有一双大掌在她脑袋上捂了捂,声音是严厉的,“许雯萱,你发烧了,必须去医院。”
说着,就要伸手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捞出来。
也许是生了病,人的心智反应慢了半天,她却仿佛还将自己停留在三年前快乐的自己。听到有人要强迫她,立刻攥紧了被子,嘟囔道:“不去,我不去。。。。”
穆启南一怔,叹息一声,“许雯萱。。。。”
随后,终究是没有勉强她,然后往许雯萱嘴里塞了什么。
许雯萱只觉是苦,皱着眉要吐,穆启南却不允,“乖,药吃下就好了。”
许雯萱半眯开眼,只见灯光下,穆启南的脸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一时间,思绪翻涌。
在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前,她却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力气,朝他扑去,翻身将他按倒在床上。
就像飞蛾,就像火烛。
穆启南,你知不知道,许雯萱有多喜欢你
(1080)
三、有什么追妻火葬场但是破镜没重圆的小说?
(全文完结)
未婚夫为了达成目的,把我敲晕绑上花轿,让我代替他的心上人嫁给暴君和亲。
他还挑衅我:「恨我,就活得久一点。」
这能忍?
01
越国要和东屏联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宫墙下晒着太阳扎纸鸢。
「东屏皇帝已经死掉两个皇后了,长宁公主自幼体弱,嫁过去只怕活不了多久,好可怜。」
我听得心惊,抓着纸鸢绕过宫墙角,凑到一群闲聊的小宫女面前:「和亲队伍哪天出发?」
「今日黄昏。」
一个小宫女回了一句,突然回过头,满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求饶:「殿下饶命……」
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一路小跑,急切地推开荣华殿大门:「六姐姐,她们说你要去和亲了,是真的吗?」
「你别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求父皇,求他把你留下。」
殿内空无一人。
屏风后的床上,摆着一袭火红嫁衣。
我弯腰去摸。
指尖还未碰到嫁衣,后脑勺就被人从后面重重敲了一闷棍。
纸鸢落地,长长飞翅被折断。
02
头疼欲裂。
滚滚的车轮声中,混杂着喜庆的锣鼓声,在耳边忽远忽近地响。
我想揉太阳穴,却发现使不上一丝劲儿。
睁眼,就看到了满目火红。
凤冠霞帔,一样不少地穿戴在我身上。
这不是六皇姐的嫁衣吗?
怎么会在我身上?
我有些慌:「来人!快来人!」
锣鼓声停,车轮发出沉闷声响后,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一抹熟悉身影。
来人是我的未婚夫婿,沈珩。
我的慌乱不安,被他的出现抚平。
看着沈珩如玉般的脸庞,我脸开始发热:「阿珩,成亲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害我受了好大的惊吓。」
沈珩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头吩咐:「长宁殿下醒了,原地休整。」
长宁?
那不是皇姐的封号吗?
我愣了一瞬,提醒道:「阿珩,我的封号是舞阳。」
沈珩冷漠道:「殿下昏睡了半月,莫非睡昏头了?殿下的封号,叫长宁。」
不!
不可能!
我清醒得很!
我试图爬出马车,去抓沈珩的衣袖:「阿珩你仔细看看我!我是舞阳啊!」
沈珩蹙眉,往旁边让了一下。
面生的宫女匆匆过来扶住我:「长宁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又是「长宁」!
「我说了,我不是长宁!」
我甩开宫女,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跌跌撞撞地在官道上奔跑。
上千人的送亲队伍,长得不见首尾。
见到我的每个人,都唤我一声「长宁殿下」……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一条河。
阳春三月,我跌坐在冰凉的水里,又哭又笑地指着被水波晃碎的人脸:「你们瞧,我真的是舞阳!」
沈珩站在岸边,冷冷地瞧着我:「传太医,长宁殿下又犯病了。」
03
我叫颜卿,是越国皇帝的幺女,封号舞阳。
奉旨和亲的长宁公主颜墨,本是我的六皇姐。
可,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才是颜墨。
送亲的人都说,我病了。
疯病。
可我觉得,他们才疯了!
他们不仅疯了,还瞎了!
夜幕降临。
我像个疯子,披头散发地枯坐在河滩边的火堆前,紧紧抱着双膝。
山风吹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沈珩端了碗药递给我:「长宁殿下,该喝药了。」
我颤抖着捂上耳朵。
沈珩用冰凉的指尖拨开我的手:「喝了药,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抬头看他,忍泪问:「喝了药,我就可以变回舞阳吗?」
沈珩抿唇。
他打破了我的希望。
而我,挥袖打翻了他的药碗。
沈珩眼皮都没动一下,转头吩咐婢女:「再取一碗药来。」
「哗啦……」
我踢翻了药碗。
沈珩终于没了耐心,冷冷吩咐:「来人,摁住公主,把药灌下去。」
一群宫女围了过来。
她们分工明确,按住我的四肢,捏紧我的下巴,用筷子撬开我紧闭的牙齿。
我声嘶力竭:「滚!都给我滚!」
浓稠的药汁,和着血涌入喉管。
力气和意识,一丝丝被抽走。
04
半梦半醒间,有一只干燥滚烫的大手在我手臂、发颈间游走,不太真切。
我抖了一下。
突然,头顶传来低沉笑声:「醒了?」
我浑身一震:「谁?」
面前一片漆黑。
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
清甜中掺杂着轻微的涩,还有一丝烧焦味……
我颤抖着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摸个称手的工具,亦或是火折子。
那声音又笑:「和亲公主,别白费力气了。安分些,也好少吃点苦头。」
这人认识我!
试问,什么人能把我从上千人的队伍中掳走?
沈珩……
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试图去抓身旁的人:「沈珩呢?我要见沈珩!」
我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撒谎,说我是长宁?
为什么别人可以轻易从沈珩眼皮子底下掳走我?
为什么?!
「嘶啦……」
一双手撕裂了我的裙子。
凉意袭来,冻得人牙齿打颤。
那道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越国不要你了,沈珩也不要你了。」
「你猜,接下来,谁会不要你?」
我拳打脚踢,拼命挣扎:「你最好别放我活着离开!」
「否则,你今日如何对我,他日,我定当百倍千百地偿还你!」
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眼皮,那人心情似乎很愉悦:「拭目以待……」
05
我被堵住嘴巴,蒙上双眼,用绳索绑在马背上。
春光烂漫,日子晴朗明媚。
而我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身伤痕,药效未过的双眼一片模糊……
马儿驮着我走了许久,走走停停,蹄声从沉闷变得清脆。
还没进京,就在京郊踏春的队伍里引起轩然大波——
「这人是谁?男的女的?」
「这还用猜?一看就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露胳膊露腿,定是勾引了哪家男人,被人给收拾了!」
「我若是她,早就无颜苟活了!」
……
我想解释。
不是的。
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我又想:谁又愿意听我的解释呢?
世人只愿意听他们想听的,说他们想说的……
「啪!」
额头被东西砸中。
酸甜的橘子汁,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流,糊上眼皮、脸颊、下巴。
不知是谁喊了句:「砸她!」
各种糕点、水果、果皮,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我躲无可躲。
马儿受惊,焦躁不安地撅起蹄子,嘶鸣着狂奔,一路往城门狂奔。
守城士兵拦了马,围拢过来。
我隐约听见有人说:「速去宫中禀报,就说,和亲公主找到了……」
06
我被安置在驿馆。
一连几天,越国使臣和东屏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和亲公主失了清白一事,已经大肆传开。越国还有何脸面,非要塞这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给东屏当皇后?」
「这位大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们的公主,是在东屏地界被人掳走的!」
「那也是你们公主没本事自保!」
「分明是你们东屏护卫无能!」
……
吵了几日,依旧无果。
终于,有官员提议,既然两国之间争论无休止,那就下战书,战场之上定胜败。
两国关系,岌岌可危。
这日,东屏皇帝赵璟微服出宫,亲自带了一群人来到驿馆。
一扇屏风之隔,沈珩低低给我介绍——
蓝色锦袍,身板最瘦削单薄的那个,便是东屏皇帝赵璟。
赵璟身旁,穿玄色锦衣,瘦瘦高高的那个,是定王赵钰。
「殿下谨记,在东屏,切勿招惹王赵钰。」
我故意同沈珩唱反调:「若我偏要招惹他呢?」
突然,赵钰转过头,朝屏风后看来。
隔着屏风,他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只一下,就转过头去。
我心跳突然慢了两拍。
只听,赵钰懒懒地开口:「说来说去,不就是担忧和亲公主失了清白,怀上野种,混淆东屏皇室血统么?」
驿馆瞬间安静下来。
赵钰光明正大地往屏风后看过来:「如此,取碗避子汤来,让和亲公主喝下便是。」
07
隔着一扇屏风,我看清了赵钰的脸。
赵钰长得很好看,五官精致如精雕细琢的一般,偏低的眉峰,将双眸压出一丝威慑感。
好看,却也不好惹。
我站起身来,赤脚散发地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没什么表情:「拿药来。」
屋内一众人齐齐抬头。
越国使臣嫌我丢脸,欲言又止。东屏官员交头接耳,嫌弃得恨不得把我当场抬出去浸猪笼。
连赵璟,都是一脸晦气又厌恶的表情。
独独赵钰,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
很快,宫人就端了避子汤来。
当着众人的面,我把汤一滴不剩地喝光,看向赵璟:「皇上可放心了?」
赵璟似乎嫌恶得紧。
他神色阴郁地盯了我许久,才冷冷道:「端和皇后离世前,朕曾在她床前发誓,三月之内不立新后。
「你先入住后宫,册封皇后的仪式,等三月期满后再议。」
僵持了数日的越国使臣和东屏官员,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沈珩冲赵璟行礼:「请赵皇陛下遵守承诺,在位期间绝不出兵越国,维护两国边境安宁。」
赵璟不耐烦道:「朕金口玉言,自是说到做到。」
自始至终,作为越国送亲使臣、我的娘家人,沈珩不曾代表越国为我在赵璟面前说半句好话。
这场联姻,没有起到预料之中的作用。
和亲公主婚前被俘,在两国关系中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疙瘩。
我知道,我在东屏的日子,大约不会太好过。
08
不知赵璟怎么想的,竟把我安排在了他寝宫旁的一处杂院住。
沈珩回越国前,来杂院同我辞别。
日头极好,他翩然如玉地站在院子里。
他说:「望长宁殿下早日诞下东屏皇长子,维系越国东屏两国秦晋之好。」
我问:「舞阳呢?」
「她会与我成婚。」沈珩回我。
我笑出泪来。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死心。
这些日子,我不停欺骗自己:和亲公主被换的事,六姐姐定然不知情。
她自小就十分疼我,得知我被迫替她和亲,一定自责又难过,一定在想方设法救我。
她身体孱弱,我希望她好好的。
可是……
她根本就是知情的。
所以,父皇一定也知情。
替换和亲公主一事,根本就是他们联合起来做的!
是我的血肉至亲们,亲手把我推入火坑!
真讽刺啊。
沈珩朝我行了一礼:「越国的安宁,就交与公主殿下了。」
我指着院门:「滚。」
沈珩也不羞恼,而是淡淡地凝视着我:「殿下若是恨,就努力活得长长久久的。」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09
「臣妾请皇上安。」
寝宫里燃着甜腻的熏香,明黄的床帐,在青天白日里有节奏地摇曳。
隔着薄薄纱帘,龙床上的男女正在追逐笑闹……
忽然,纱帘掀开。
赵璟身着松松垮垮的薄衫,探出身来,在他身后,女子皮肤白得晃眼。
我忍下浑身的不适,低垂下头。
赵璟赤着脚走到我面前,嫌弃地挑起我的下巴,逼迫我和他对视:「会伺候人么?」
我说不会。
「真扫兴。」赵璟厌恶地收回手:「既然不会,就从今日开始学。」
一开始,我没弄明白是怎么个「学」法,直到锦被起伏,床帐摇曳。
床帐里的女子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又在求饶。
身为掌控者的赵璟,似乎十分兴奋。
胃里一阵翻涌,我死死捂住嘴,转身拼命往寝宫外逃跑。
然而,刚一跑到门口,就有几个太监手脚麻利地拽住我,把我连扶带拽的带回床帐前,死死按住。
「放我出去!我不看,让我出去……」
我拼命挣扎。
而按住我的太监们,则是一脸的冷漠,像是早已经见惯了这阵仗。
清脆的鞭子响声,混合着女子痛苦的低呼声、求饶声,不断在寝宫回荡。
我闭上双眼。
半炷香后,赵璟终于停手。
他一招手,按住我的太监麻溜起身,将鲜血淋漓的女子从床上拖下来,用布帛裹着抬了出去。
接着,有宫女匆匆进来收拾残局。
赵璟上半身汗淋淋的,手握短鞭,步伐虚浮地走到我面前:「好好学,朕有的是时间。」
我跟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得够呛。
我问他:「如果,臣妾学不会呢?」
赵璟用手指捏紧我的下巴,声音阴恻恻的:「若是学不会,就带上你的越国子民,去陪敏惠跟端和皇后。」
我浑身汗毛倒竖。
果然,赵璟的前两任皇后,都是死于他手……
10
赵璟是个变态。
接连一个月,他都传唤我去「学伺候人」。
无一例外,宫妃们全都是站着进了赵璟的寝宫,最后被抬着出来。
起初,我会控制不住地反胃,干呕到几近痉挛。
后来,逐渐变得麻木,冷漠。
这日,又一个宫妃被抬走后,赵璟汗涔涔地从龙榻上下来。
我忍无可忍,问赵璟:「皇上的快乐,都是靠凌虐女子来获得么?」
赵璟泡在浴桶中:「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凌虐?」
我竟无话可说。
又听赵璟问:「怎么,你心疼她们?」
我面无表情道:「她们又不是臣妾的女人,还轮不到臣妾来心疼。」
再者,我心疼她们,谁又会心疼我?
善良,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最廉价也最无用的东西。
赵璟似乎对我的回答挺满意。
他搅动着木桶中的温水:「长宁,明夜,来给朕侍寝罢。」
侍寝?
我错愕地抬头。
赵璟竟然让我侍寝?
他不是厌恶我,恶心我么?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我早已「失了清白」。
没得到我的答复,赵璟冷下脸来,阴恻恻地朝我看过来:「怎么,不愿意?」
我垂下眼睫,近一步试探他:「臣妾已是不洁之身,不配伺候皇上。」
其实,我更嫌赵璟脏。
他不仅脏,还变态。
赵璟古怪地笑了一声:「朕有那么多个女人,也不是不能容忍你有过一个男人。」
「长宁,朕期待你给朕惊喜。」
11
我要侍寝的消息,在宫中大肆传开。
一时间,小小的杂院变得十分热闹,各种礼品也被不间断地送了进来。
宫人们忙碌着,又是抬热水给我沐浴,又是拿熏香熏屋子、熏衣物。
入夜后,杂院终于安静下来。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思索着,明天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在赵璟手下少吃点苦头。
迷糊间,一双滚烫的大手蒙住我的双眼。
「谁?」
我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熟悉的低沉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听见这声音,我毛骨悚然,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怎么是你?」
滚烫的气息喷薄在我脖颈间,语气却冷如蛇蝎:「想我没?」
我抖得更厉害了,连声音都几乎发不出来:「滚开!别碰我……」
忽然,唇上贴上一抹柔软。
他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地桎梏住我:「听说,你要给狗皇帝侍寝了?」
我惊得都忘记了反抗。
侍寝的消息,这人怎么会知道?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我抖着手,摸上发间的簪子。
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压得动弹不得,冷冷道:「我还没有玩够的东西,怎能便宜了赵璟?」
我想叫人,却又害怕被人发现,拼命挣扎,却被他按住手脚。
清脆的裂帛声,唤醒了我尘封的噩梦。
在进行到最后一步前,我浑身发抖,在黑暗中流泪看他:「求你,放过我……」
「休想!」
撕裂的疼痛,如期而至。
我绝望地感受着床帐的摇摆,还有那人肆无忌惮地动作,随黑暗一起坠入地狱。
事后,他递了个小瓷瓶给我:「明日,把这药放在狗皇帝的酒里,喂给他喝下。」
「总之,别让他弄脏你。」
说完,凑过来亲我。
就是现在。
我卯足力气,用力挥袖。
「哧……」
血肉被划破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大声。
男人似乎愣了一瞬,随后,他恼羞成怒道:「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我双手握紧簪子,在墙角缩成一团:「我说过,我会报仇。」
「你会后悔的。」
男人扔下一句话,消失在夜色里。
12
我缩在墙角,坐至天际泛白。
冰凉的金簪,在我手中变得温热,贴上喉管的时候,甚至有些灼人。
只需轻轻划拉一下,我就可以永远脱离苦海。
可是,凭什么呢?
该死的不是我!
是他们!
屋外的野猫,踩落了宫墙上的瓦片。
我扔了金簪,拉开房门,一路赤脚往外跑,跑过狭长宫道,入了繁花烂漫的御花园。
早起的小太监惊呼:「皇后娘娘疯了!」
日头升起,晨光明媚,我被一群宫人送回杂院。
赵璟怒气冲冲地来看我。
他望着床上一片片的血迹,还有伤痕累累的我,阴测测地问:「你发什么疯?」
我抬头看他:「有只野猫踩落了我院中的瓦,惊了我睡眠,我在追它。」
赵璟仿佛看见了疯子一般。
他拿吃惊的眼神看了我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真是……」
真是什么?
大概是对他胃口?
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赵璟用力甩了袖子,像是一匹找到了同类的孤狼,眼底闪烁着雀跃的绿光。
他把御医留下,还留了句话:「今夜,早些过来。」
13
我带了药去赴约。
入夜之后,赵璟的寝宫依旧亮如白昼。
满室的夜明珠,在夜色里璀璨生辉。
赵璟仅披着一件单衣,披头散发地坐在铺着绒毯的地垫上饮酒。
瞥见我,他招招手:「过来陪朕喝一杯。」
真是个好机会。
我握紧手指,藏好指甲缝中的药粉,垂头走过去,接过酒杯。
借着袖子的掩映,我将指甲浸入酒中,迅速搅拌完,心已经快跳出来。
赵璟斜眼看我:「喝了它。」
我紧张到手抖,却还是镇定地望着他:「今夜之后,臣妾与皇上便是夫妻了。皇上,臣妾想讨一场婚礼。」
赵璟愣了一瞬,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阴郁的脸笑得扭曲:「婚礼?就你,也配?」
我冷眼瞧着他。
等他笑够了,我才给他添了酒,对他举着酒杯:「既然臣妾不配和皇上拜天地,就请皇上与臣妾喝杯交杯酒罢?」
赵璟歪头看我,又看我手中的酒杯。
这杯酒,是他亲手倒给我的。
见他迟疑,我将酒杯凑至唇边:「不愿意就算了,不勉强。」
说完,我仰头喝光杯中酒。
那个男人敢让我把这药下在赵璟的酒里,就证明,这药不会要命。
不管药效是什么,我总要赌一把。
若是赌输了,有药效支撑着,我的痛苦大概也会少一些……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一抹黑影欺身笼罩下来,后脑勺被稳稳托住。
赵璟的嘴凑了过来。
我忍着恶心,主动配合他,一滴都没剩地把酒液全部渡给他。
赵璟惊喜又兴奋,眯眼瞧着我:「长宁,你果然让朕惊喜……」
14
那夜之后,我足足躺了十几日才下得了床,又在杂院中休养了半月。
赵璟也没在我这里讨到多大好处。
那个药,有强烈的致幻效果。
赵璟的药效发作之后,同我扭打在一起……
后来,浑身是伤的我冷眼瞧着他陷入药效造成的幻象中,丑态百出,折腾了一宿。
听宫人说,赵璟连续多日没去上朝,天天召太医入寝宫,就连奏折都是朝臣处理的。
这日,宫人来传话,说赵璟召见我。
隆泰殿燃着袅袅熏香,殿内十分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缓步走了进去。
刚一绕过屏风,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拽住,没来得及出声,嘴就被人捂住。
熟悉的微涩甜味,包裹在鼻尖。
我猛地睁大眼。
这时,捂嘴的手被人收回。
我一回头,就看到一张不算熟悉的脸,定王赵钰。
他白皙如玉的手背上,纵横着一条半指长粉色伤痕,似是刚掉痂不久。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劫走我、害我名声尽失的人,是赵钰!
后来在杂院强迫我,让我彻底失去清白的人,也是赵钰!
我望着他,嗓子哑到近乎失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赵钰笑了一声,声音不似先前那样低沉,而是透着爽朗的清亮。
他的指腹贴上我唇角:「当然是因为,你不该来和亲。」
我不该来和亲?
和亲,是我自愿来的么?
「啪!」
在我脑子做出反应之前,手已经狠狠一耳光扇在了赵钰脸上。
我拔下金簪,发狠地朝他刺去:「我杀了你!」
赵钰比我高出一个头,仗着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就反制了我。
他将我压在屏风上,低头狠狠亲我。
直到我逐渐放弃反抗,他才松开我,意犹未尽地问:「他这样对过你么?」
他,指的是赵璟。
我望着赵钰的脸,胃里突然一阵翻涌,莫名地干呕起来。
赵钰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赵璟披头散发地绕过屏风出来,通红的双眸阴鸷地望着我和赵钰:「吵嚷什么?」
赵钰收起我的金簪,整理了一下衣衫,冲赵璟道:「皇嫂身子不适,臣弟正关心她。惊扰皇兄,万望恕罪。」
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够无耻。
赵璟似是没睡好,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打量了我片刻,不耐烦地挥挥衣袖,让宫人传太医。
太医给我把了脉,胆战心惊地宣布:「皇后娘娘……有孕了!」
15
我怀孕的消息,被赵璟暂时压了下来,约摸着,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留这个孩子。
半夜,赵钰又来了杂院。
他说,这个孩子得留下来。
我听得只想冷笑。
我将杯中凉透的冷茶喝下去,讥讽地望着赵钰:「王爷出门忘记带脑子了?皇后,怎么可以生下王爷的野种?」
赵钰眼神暗沉。
夜色中,他沉默了许久,才直勾勾地望向我:「舞阳公主,颜卿,想报仇么?」
我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赵钰怎么会知道我不是长宁而是舞阳?
正当我惊诧之时,赵钰弯腰把我扶起来:「赵璟今日找你去,是想告诉你,越国来信,你那好姐姐要以你的身份和沈珩成亲了。」
「你的亲人们联手将你送入火坑,而他们却享受着荣华富贵,幸福美满。你不恨么?不想报仇么?」
「你腹中的孩子,将会成为你最好的报仇利刃。」
……
我承认,我被赵钰说动了。
越国不能为我提供可靠后盾,所以,想要活下去,我只能靠自己。
可这世道,一个女子想要靠自己走得长远,实在是太难。
这个不合时宜的孩子,却给了我一丝希望。
我伸手抚上小腹,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后,才对赵钰道:「想让我留下他,就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16
皇后有孕一事,在宫中瞒得极好。
除了我自己、赵璟和赵钰之外,就只有那日为我把脉的太医知晓。
请平安脉,都是去赵璟的寝宫。
这日,我照例去隆泰殿把脉。
我到的时候,赵璟刚下朝回来没多久,身上的龙袍都还没有换下来,闭目坐在软榻上。
他身前跪坐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太医,正在给他把脉。
一旁,赵钰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见我看过去,他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
我冷漠地收回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医才收回手,颤悠悠地开口:「皇上的身子没有大问题,不过是有些气血两虚、肾气亏损。」
赵璟压抑着兴奋,问:「朕若在此时宠幸宫妃,宫妃能否受孕?」
老太医余光轻瞥了一眼赵钰的方向,才答道:「回禀皇上,能……」
语气犹豫。
赵璟却隐隐兴奋起来。
17
这些日子,宫中药味飘香。
我抓了个宫女来问,才知道,原来,赵璟下了命令,让后宫的妃子们日日喝补药。
目的,是为了备孕。
虽然有权威老太医做保证,赵璟对我腹中的孩子依旧保持怀疑态度,流掉还是留下,权在他一念之间。
宫妃们紧张地备孕,而我也提着一颗心养胎。
只有别的宫妃都怀孕了,我腹中的孩子才能彻底保下来。
若是没有……我不敢去想后果。
好歹,我没有提心吊胆太久。
赵璟看完太医的第二个月起,就前后有两个宫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璟终于打消了对我的疑虑,宣布了我已有三个月身孕的消息,将我迁至凤阳宫,还给了许多赏赐。
与此同时,赵璟又亲自修书一封,送去越国。
越国那边,也传信过来让我好好养胎,还说,贺礼已经在路上了。
……
赵钰来找我。
一进门,他就将我按在墙上亲。
我挣扎着推开他,用袖子使劲儿擦着嘴巴:「定王,请自重。」
赵钰又凑过来要亲我。
「啪!」
我一耳光扇了过去。
赵钰也不生气,而是擦了唇角的血迹,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我要成亲了。」
我愣了一瞬,才冷笑:「恭喜。」
赵钰又道:「成亲后,我就不能总进宫看你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滋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继续冷笑:「不来最好。」
就着烛光,赵钰低下头来深深看着我,看着看着,再一次亲了下来。
边亲,边含糊不清地告诉我:「我问过太医,可以行房了……」
18
那夜之后,赵钰果然没再入过宫。
八月初十,定王大婚。
赵璟因前几日带妃嫔去御花园夜游,在露水里折腾了半宿,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热,一病不起。
为了表演兄弟情深的戏码,赵璟让我这个皇后代他去定王府观礼。
婚宴上,赵钰穿着火红喜服,姿容如玉。
在一众笑闹声中,他淡笑着将新娘子从王府外抱入喜堂,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满目火红,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垂下眼睫,借口乏了,仓惶回了皇宫。
……
次日,赵钰携着他的新王妃进宫谢恩。
定王妃叫林柔,是礼部侍郎的孙女,芳龄十七,人如其名,娴静知礼,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她进退有度地朝我行礼、敬茶。
我随口问她:「定王妃可有什么喜欢的?」
林柔刚要开口,赵钰就往前迈了一步,把人侧挡在身后:「阿柔什么都不缺。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
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透着威慑,还有一丝警告。
一个月前,他曾用这双眼睛深深凝视我,也曾用护着林柔的双手抚摸过我平坦的孕肚,感受和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的成长。
如今想想,真是恶心又可笑。
我挑衅地看了赵钰一眼:「王爷怎么就敢肯定,定王妃什么都不缺?」
19
我怀孕七个月时,丽妃流产了。
我宫中的一个宫女在传菜时鬼头鬼脑,盘问时直接服毒自尽,紧接着,太医又在我的饭菜和水中验出了滑胎药。
当夜,我腹痛难忍,一度见红。
后宫之中,宫妃们人人自危。
赵璟难得地耐着性子守了我半夜,还下令彻查后宫,找出凶手。
他知道我怀孕后不喜欢熏香,只喜欢瓜果香和花香,又派人搜罗瓜果和鲜花,摆在我的寝宫。
赵钰来时,赵璟刚走了不久。
他坐在床边,从衣袖里拿了一个表皮鲜亮的红石榴,剥完后递给我。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
一看到这人,我的脑子里就冒出他新婚时护着定王妃的样子,又想起他强迫自己嫂子。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真叫人犯恶心。
见我不理他,赵钰笑了一声,将石榴籽一粒粒剥好放在白瓷碟里。
他说:「前几日,我梦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奶声奶气地唤我叫爹爹,还央求我,说他想吃石榴。」
说完,他把碟子递到我眼前:「替儿子尝尝?」
我挥袖将碟子打翻。
晶莹剔透、粒粒饱满的石榴籽,红得近乎发黑,宛若一粒粒玛瑙,滚落了一地。
赵钰也不气。
他将石榴籽收拾干净,在架子上的清水盆里净了手,弯腰给我掖好被子:「安心待产,咱们的儿子会平安出生的。」
我猛地转身:「是你搞的鬼?」
赵钰坐在床沿。
他说,丽妃的孩子,是乞巧节时在宫外怀上的。而舒嫔的孩子,是宫中侍卫的。
「丽妃怀了外族人的种,容貌特征明显,生下来,她和她的母族只有死路一条。
「她来求我,愿主动流产为我铺路,而我达成目的后,自会放她和她的母族生路。」
说话期间,赵钰又从阔袖中取出一个石榴,慢条斯理地剥着。
莹白如玉的手指,被石榴汁染红,仿若沾了鲜血。
我冷冷地望着他:「为了铺路,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赵钰轻描淡写:「药量和药效都是算好了的,伤不着你和孩子。」
我冷笑了一声。
伤不着?
我流了那么多血是假的?我疼得好几次晕死过去也是假的?
这人真够恶毒。
我隐忍着问赵钰,同是怀孕的舒嫔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将一粒石榴籽递到我唇边:「女胎,不足为惧。」
原来如此……
我扭过头:「你可以滚了。」
赵钰笑了一声,将剥好的石榴放下,又低声同我腹中孩子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连续好一阵,赵钰都来看我。
他常在入夜之后裹着寒风雪而来,一待就是半夜,骂不走打不走。
我本来身手就不及他,又是个行动笨拙的孕妇,更是对他无可奈何。
偶尔逮着机会抽他一耳光,在他看来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会让他觉得有趣。
直到这日,定王妃林柔进宫请安。
20
有阵子没见,林柔瘦了许多,就连发色都不如成亲时那般柔亮,原本如花的容貌也憔悴了不少。
林柔喝了口热茶驱寒,同我聊天:「以瓜果花草之味替代熏香,放眼东屏,怕是只有娘娘有此雅致。」
我随口回她:「本宫不喜欢熏香味。」
林柔温和地冲朝我笑:「东屏人倒是很喜爱熏香,王孙贵族、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制专属熏香。」
「譬如,妾身的熏香,名唤醉玲珑,是兰草之香。」
「譬如,定王的熏香,名唤桃花烬,是桃花和竹枝之香。」
她话里有话。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
赵钰每夜来我这里,都会待上许久,难免会染上瓜果香……
这时,林柔转移了话题:「东屏冬日天冷,新鲜瓜果甚是难得。」
「若是想保存某样鲜果,需得在其七成熟时,将其带枝截下,连枝带果一起涂蜡,储藏在冰窖里。」
「不过,冰块珍贵,大部分人家的冰块在夏日里就用完了。」
说完,她眸光如水地看着我,淡淡一笑:「前几日,我家王爷满京城找石榴,花了两千金才换了两个石榴,宝贝得不得了。」
「凤阳宫堆满的鲜果,价值连城,可见,赠果之人心中有多重视娘娘。」
认识林柔以来,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而寡言的女子,所以,赵钰才敢频繁入宫。
是我眼拙了。
林柔今日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
她知道赵钰这些日子一直来见我,也知道赵钰花费心思和精力为我找了这个时节十分难得的石榴……
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她没有去找赵璟告状,没有哭闹,也没有直接跟我挑明。
她温柔聪慧,识大体,是个极好的姑娘,嫁给赵钰,属实是委屈了她。
如果赵钰不曾掳走我,不曾强迫我,如果我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如果和亲之路顺遂,如果我在东屏后宫活得好一些……
或许,我会和林柔成为很好的知己。
可惜了。
我扶着孕肚,声音极淡:「对定王妃来说,定王的石榴或许价值千金,可在本宫眼里,它一文不值。」
[甚至,本宫觉得恶心。]
21
临近过年,赵璟出事了。
大半夜的,我挺着快要生产的孕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去看他。
泰和殿灯火通明,宫人跪了一地。
正前方,跪了个衣着清凉、瑟瑟发抖的宫妃。
见我来,宫妃当即哭着扑过来抓我裙角:「皇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我问怎么回事。
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赵璟今夜招婉嫔侍寝,婉嫔推说头疼脑热,就荐了同住一宫的宋婕妤替她。
却不料,宋婕妤进去才半个时辰,就出事了。
我进去时,赵璟正躺在血泊之中,本就气色不好的脸,苍白如纸。
我大着胆子探了一下他鼻息。
突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睁大涣散的眸子瞪着我:「贱人!是你要害朕!朕要杀了你!」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几乎瞪得要从眼眶中脱落,看着格外瘆人。
我眉心跳了两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皇上认错人了,臣妾是皇后。」
赵璟反应了片刻,才松开手。
我掩下嫌弃退让开,招手让太医上前诊治。
太医忙碌一通后,声音都在发抖:「皇上服用了烈性药物,伤了根本……」
伤了根本,意味着再也无法人道。
赵璟大怒,不由分说,连滚带爬翻下床来,拔剑杀了太医,又当场赐死宋婕妤,连夜下旨派兵抄了宋氏一族。
而荐宋婕妤来侍寝的婉嫔,则是被处以凌迟之行,三代以内血亲全部处死,旁支族人全部流放。
宫中死了许多宫人,朝中也有不少官员遭受牵连。
一场危机感,在东屏蔓延开。
22
赵钰又潜入了凤阳宫。
初春天冷,他带着一身寒气,毫不客气地钻入我的被窝。
我踢了一脚,没把他踢下床。
我又对他伸脚:「滚下去!」
他笑了一声,将我的腿压住,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摸上我的小腹,贴在上面感受胎动。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滚下去,别把你从外面染的脏病传给我!」
赵钰反驳:「我从未碰过外面的女人,也没碰过她。」
「她」,指的是定王妃林柔。
听到赵钰的话,我只觉得替林柔不值。
林柔那么好的姑娘,该嫁个疼她爱她的夫君,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赵钰,配不上她。
我忍着恶心,伸手拽住赵钰的腰带:「择个日子,跟林柔和离。」
「记住,碰我,就不准碰其他女人。」
我嫌脏。
赵钰呼吸加速,翻身一压,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在吃醋?」
我凑近他:「你说呢?」
赵钰低头亲我:「卿卿,你没那么讨厌我了,我有点开心。」
我勾着他的脖颈:「既然我把你哄开心了,你是不是也该哄我开心开心?」
「什么?」赵钰含糊不清地问我。
我凑近了他耳根:「等赵璟死了,让我当东屏国的太后。」
那夜之后,赵璟性情越发阴晴不定、暴虐妄为。
这些日子,朝中已经接连有多位官员被贬职或者流放,怨声载道。
想来,赵钰快要动手了。
赵璟一死,我这位名义上的东屏皇后,定然也捞不着好下场。
所以,我得为自己谋划。
「不行。」
赵钰扒开我的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内。
毕竟,天底下能有几个男人,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费尽心思筹谋的东西拱手送出去?
幸好,我事先做了准备。
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根金簪,抵在小腹处:「既然如此,我和孩子也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只是赵钰,失去这个孩子,你此生都别想再有亲生儿女了。」
我知道,拿自己的的命去威胁一个男人,是最愚蠢不过的事。
可,我不得不赌。
赵钰果然皱起了眉头:「你做了什么?」
我问赵钰:「如果我说,我想独占你,不允许别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喂你吃了许久的断子绝孙药,你信不信?」
赵钰冷眼瞧着我。
显然,他不信。
「哧……」
鲜血渗透了我的衣裙,染红了雪白的里衣。
赵钰大惊:「你疯了?」
他扑过来夺走我手里的刀,一把扔在地上,又着急忙慌地检查我的伤口。
一边查看伤势,一边嘶哑着声音骂我:「你真是个疯子!」
我的伤口其实不深,赵钰却被吓得够呛。
折腾了许久,我咬着牙,忍疼看着他:「赵钰,我要当太后!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若不信,大可以赌一把!」
赵钰隐忍着怒意:「为了达到目的,你可真是不择手段,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利用!」
我忍痛嘲讽:「彼此彼此。」
赵钰额头青筋暴起,低下头,用力在我肩头啃了一口:「疯妇!本王就不该招惹你!」
22
赵钰又潜入了凤阳宫。
初春天冷,他带着一身寒气,毫不客气地钻入我的被窝。
我踢了一脚,没把他踢下床。
我又对他伸脚:「滚下去!」
他笑了一声,将我的腿压住,手就开始不老实地摸上我的小腹,贴在上面感受胎动。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滚下去,别把你从外面染的脏病传给我!」
赵钰反驳:「我从未碰过外面的女人,也没碰过她。」
「她」,指的是定王妃林柔。
听到赵钰的话,我只觉得替林柔不值。
林柔那么好的姑娘,该嫁个疼她爱她的夫君,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赵钰,配不上她。
我忍着恶心,伸手拽住赵钰的腰带:「择个日子,跟林柔和离。」
「记住,碰我,就不准碰其他女人。」
我嫌脏。
赵钰呼吸加速,翻身一压,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在吃醋?」
我凑近他:「你说呢?」
赵钰低头亲我:「卿卿,你没那么讨厌我了,我有点开心。」
我勾着他的脖颈:「既然我把你哄开心了,你是不是也该哄我开心开心?」
「什么?」赵钰含糊不清地问我。
我凑近了他耳根:「等赵璟死了,让我当东屏国的太后。」
那夜之后,赵璟性情越发阴晴不定、暴虐妄为。
这些日子,朝中已经接连有多位官员被贬职或者流放,怨声载道。
想来,赵钰快要动手了。
赵璟一死,我这位名义上的东屏皇后,定然也捞不着好下场。
所以,我得为自己谋划。
「不行。」
赵钰扒开我的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的回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内。
毕竟,天底下能有几个男人,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费尽心思筹谋的东西拱手送出去?
幸好,我事先做了准备。
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根金簪,抵在小腹处:「既然如此,我和孩子也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只是赵钰,失去这个孩子,你此生都别想再有亲生儿女了。」
我知道,拿自己的的命去威胁一个男人,是最愚蠢不过的事。
可,我不得不赌。
赵钰果然皱起了眉头:「你做了什么?」
我问赵钰:「如果我说,我想独占你,不允许别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喂你吃了许久的断子绝孙药,你信不信?」
赵钰冷眼瞧着我。
显然,他不信。
「哧……」
鲜血渗透了我的衣裙,染红了雪白的里衣。
赵钰大惊:「你疯了?」
他扑过来夺走我手里的刀,一把扔在地上,又着急忙慌地检查我的伤口。
一边查看伤势,一边嘶哑着声音骂我:「你真是个疯子!」
我的伤口其实不深,赵钰却被吓得够呛。
折腾了许久,我咬着牙,忍疼看着他:「赵钰,我要当太后!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若不信,大可以赌一把!」
赵钰隐忍着怒意:「为了达到目的,你可真是不择手段,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利用!」
我忍痛嘲讽:「彼此彼此。」
赵钰额头青筋暴起,低下头,用力在我肩头啃了一口:「疯妇!本王就不该招惹你!」
23
我动了胎气,痛了半夜,在天明之际产下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婴。
尽管,我生个女儿,也会被换成男婴……
昏昏沉沉间,我依稀听见产婆抱着宝宝,欢天喜地地出了产房,对赵璟说,小皇子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赵璟从礼部送来的一众备选名字里,挑了个「曦」字赐给小皇子。
当然,名字都是赵钰拟的。
各种赏赐和补品,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凤阳宫中,以至于赵钰来时,都没有落脚的地儿。
他一来,就爱不释手地抱起白白嫩嫩的曦儿:「儿子,我是你爹爹。」
我躺在床边,故意扫他的兴致:「你不过是个野爹,哪里来的脸认儿子?」
赵钰并不生气,而是拿玉佩上的金丝穗子逗弄着曦儿:「凭他是我辛苦耕耘出来的。」
我骂了一声「恶心」。
赵钰笑着转头看我:「满月宴后,你带曦儿去行宫住上一阵。」
「不去。」我懒懒地应道。
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
赵钰却态度强硬:「行宫的春景极好,多带些漂亮春衫过去,用得顺手的宫人,也带几个去。」
这是「非去不可」的意思。
正月初,在料峭的春寒中,我和曦儿被送到了离东屏都城百里外的行宫。
东屏皇室向来骄奢无度,行宫修得不比皇宫差。
没有赵璟找事,甩开赵钰那个狗皮膏药,远离宫妃们勾心斗角,活在明媚的春光里,日子别提多快活。
都城中的消息,也从不落下。
譬如,赵璟屈尊降贵请了个游方术士入宫,天天吃「仙丹」续命。
譬如,单眼皮的舒嫔生了个双眼皮的小公主,同是单眼皮的赵璟只去看了一眼,气火攻心,气得晕过去了。
譬如,我母妃娘家的一个舅舅混在使臣团来东屏,想求我给我父皇写封信,饶他犯事的小儿子一命,被赵钰及时发现拦下了。
……
这日,奶娘抱了曦儿出去晒太阳。
我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一个人倚在池子边的美人靠上喂鱼。
正昏昏欲睡间,有侍卫轻推我——
「殿下,快醒醒!陈王谋反,已率领十万大军围困都城,要逼皇上让位!他派了一队人马往行宫赶来,要捉拿殿下和小皇子为质!」
「什么?」
我惊醒过来,睡意全无。
东屏,变天了?
24
我匆匆回了寝宫,让宫人去把奶娘和曦儿找回来,又把我自己培养的随侍找来。
屏退满宫眼线,我看向身怀武力的三男三女:「本宫与小皇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六人齐刷刷跪地。
事不宜迟,我借口踏青,安排了一队宫人往东边出行,留下一个应变能力不错的侍卫留守行宫,余下五人则护送我、曦儿和奶娘往都城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危机四伏,几次都差点和陈王的人正面碰上。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地在都城十里外的一处废弃的农家小院落了脚。
趁着夜色,我派了一人去打听消息。
孰料,他前脚刚走,就有一小队人马将农家小院围住。
领头的人身穿黑袍软甲,拎着一柄长剑,英俊的眉眼,依稀有些眼熟。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定王妃的兄长,林霄将军?」
「皇后娘娘好眼力。」林霄坐在马背上,冷傲地俯视我:「看在娘娘主动送上门的份上,下官挥剑会利落些,让娘娘少吃点苦。」
来杀我的?
我冷冷看着林霄:「你来杀我,赵钰知道么?」
林霄讥讽地扯了一下唇角:「下官这般做,也是为了给定王殿下清理路障,助他成就千秋大业。」
含糊其辞,却又冠冕堂皇。
看来,林霄要杀我,赵钰不知情。
我笑了。
林霄要杀我和曦儿,无非想是趁陈王作乱,好给他的妹妹出口恶气罢了。
他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瞥了眼屋内烛光,问林霄:「动手之前,将军不看一眼赵钰的第一个孩子么? 」
林霄神色警惕。
但是,他犹豫了。
我嗤笑了一声,故意拿话激他:「将军不敢?怕自己看了心软,下不了手?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说完,我挺胸阔步进了屋子。
身后响起下马声。
屋内只点了一只蜡烛,凉风吹来,烛光摇曳。
曦儿吃饱喝足,肉乎乎的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脸颊两边。
我头也不回地问:「想抱抱他么?」
林霄走到我旁边,尽管极为不愿意,还是开口道:「他和他父亲长得很像。」
我往后退了两步,淡淡道:「可惜,托将军的福,曦儿和他父亲就要天人永隔了。」
林霄握剑的手轻抖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用尽浑身力气,抬手以最快的速度朝他后颈劈过去。
林霄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转身,松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身过来,接住林霄的剑,又把林霄踢飞。
林霄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影走上前去探了鼻息,麻利地拿绳索将人捆上。
我强自镇定,实则浑身颤抖着转身检查熟睡的曦儿,见他睡得依旧香甜,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就见救下曦儿的年轻侍卫安静立在一旁暗影处,身姿挺拔如松,极力缩小存在感。
我坐在床沿看他:「叫什么名字?」
侍卫愣了一瞬,神色恭敬地垂眸,用剑尖在地上勾勒出四个字——
属下九夜。
「不会说话?」我问他。
九夜点头。
望着他被烛光映照得一明一暗的俊逸脸庞,我脑海里依稀浮起一段往事:「我外祖父叶老将军,曾收过一个小徒弟,我记不清他名字了,只记得,我该唤他一声九舅舅。」
「后来,听说他说错了话,被灌下哑药赶出府去,从此再无音讯。」
「无法说话的人,会活得很辛苦吧?」
九夜神色如常,用剑尖写道:「属下习惯了。」
他不是那个人。
我收回眸光:「绑了林霄,扔到地窖去,设法把他一路来的痕迹抹掉。」
「通知行宫那边,可以点火了。」
「稍晚些,传两个假消息出去。一则,皇后携皇长子出游,路遇叛军,跌落山崖。二则,皇后与皇长子已葬身行宫火海。」
九夜领了命令,传消息去了。
我叫来余下随侍,将奶娘从睡梦中唤醒,带上曦儿离开。
数日的辗转下来,一行人疲惫不堪,眼看着,奶娘的奶水都不够曦儿喝了。
我一日比一日焦急,长了满嘴的泡。
向来沉默寡言的圆脸婢女再坐不住,同我说,她去抓点河鱼来炖汤,给奶娘补一补。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好」。
当天夜里,河滩上烤起了鱼,高高架起的石锅里咕噜噜地翻滚着奶白色的鱼汤。
可惜,烤鱼没吃上,鱼汤没喝上,赵钰就带人来了。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熊熊燃烧的火把,都驱散不了他身上的寒意和肃杀之气。
我差点忘了,他曾是东屏利刃,是百姓眼中的将军王。
若非赵璟和先太后下狠手,篡改传位遗诏,设下圈套杀了赵钰生母,又一再打压赵钰,只怕赵钰已是名动天下的战神。
他伸手要来拉我:「他们说,你和曦儿死了……幸好……」
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手也微微有点儿抖,看我的眸子,比火光还要红。
这般模样,当真是惹人心软。
可是,我怎么可以对赵钰心软呢?
我抱着孩子后退了两步,拒绝了赵钰的骑马邀请,摆出皇后的威仪,冷冷吩咐:「回都城!」
25
赵璟快死了。
在路上,我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当我看见龙床上瘦成皮包骨的人时,心中还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才过三个月而已,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样了?
我伸出一只手,缓缓朝床边探去。
在手指即将碰到赵璟鼻尖时,他突然睁开浑浊双眼。
我吓了一大跳。
赵璟瞪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胸口才有了起伏,嘶哑着声音问:「长宁?」
我平复了呼吸,心中生出了一股勇气,回答他:「皇上兴许还不知道,我不叫长宁,而是叫舞阳,你被越国骗了。」
说完,我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反应。
却不料,赵璟枯槁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你的真实身份……朕早就知道了……颜卿,越国的舞阳公主。」
这回,换我愣住了。
赵璟强撑着挪到床沿,已是累得大口喘气。
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像年久失修的破旧风箱声一般刺耳。
赵璟像头时日无多的饿狼,浑浊的眸子染上森森绿光:「舞阳,同朕说说,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朕?」
他一开口,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秉着呼吸,凑近了他些许:「曦儿是我跟赵钰生的,不知,这对皇上来说算不算秘密?」
「你够狠……」
赵璟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舔了唇边的黑血,抬眸朝我森然一笑:「朕也告诉你个秘密。朕一驾崩,你便会因伤心欲绝而给朕殉葬。」
「朕的皇位,也会由宗亲之子继任。」
说完,赵璟露出疯狂而又疯癫的笑。
喷涌的黑血,都止不住他的笑。
看着他这幅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模样,我也笑了。
我扶着笑痛了的腹部,弯腰看赵璟:「死人,哪里管得了活人的事?命和皇位,臣妾都要。」
「皇上安排好的一切,都会沦为一场笑话!」
「皇上 安心去罢,臣妾偶尔心情好时,定会去皇陵给您添抔新土,好叫皇上陵前一直绿草繁茂。」
赵璟彻底被激怒,大口地吐着黑血。
他瞪大灰白色的眸子,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枯瘦的双手,试图来揪我。
「砰」地一声后,人栽倒在地上。
粘稠腥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赵璟面部朝下,趴在一片血污之中,彻底咽了气。
26
赵璟尸骨未寒,朝中各路人马就坐不住了。
传位遗诏迟迟不见,朝廷和都城都乱了,血流成河,我却得每日带着妃嫔们守赵璟的灵柩。
眼看着,来守灵的人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一位数,再到只有我和曦儿母子两人。
这日,烧了一上午的纸后,我刚将曦儿从九夜怀中接过,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一道人影走到我身旁,取香点燃,对着灵柩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后,又跪在我旁边,拿纸烧了起来。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是她先开的口:「等来妾身,皇后娘娘是不是很失望?」
我缩回藏在袖中的短剑,将曦儿塞回九夜怀里,整理妥帖,才转头看林柔:「为何要失望?」
林柔也直直朝我看来:「妾身已经与王爷行过房了。」
短剑差点滑落。
林柔瞥了一眼我抖动的袖口,继续道:「娘娘和王爷的所有事,妾身都已经知晓,包括,您撺掇他休了我。」
一股凉意,从我的心口升腾而起。
赵钰背叛我了?
不对。
林柔在诈我。
她想挑拨我和赵钰。
我将微弯的脊背一点点挺直,面无表情地望着火焰:「别白费力气了,这点计俩,对本宫无用。」
「皇后娘娘抢了别人的夫君,难道就不觉得羞愧么?」林柔终于忍无可忍,开始质问我。
羞愧?
我直勾勾地看向林柔:「定王妃应当回去问定王,他捋走和亲公主,破坏两国联姻,力图挑起纷争时,可曾对天下人有愧?毁我名声,强迫我时,可曾对我有愧?」
林柔怔住。
我挪开目光:「我无意迁怒你,也从未想过要把你牵扯进来。可是,人活一世,总有许多身不由己。」
「赵璟不是良人,趁还能回头,早日离开他吧,你值得更好的。」
而我,我回不了头了。
林柔失了魂一般,跪坐在我身旁的蒲团上,神色开始恍惚。
林柔陪我守了三日的灵。
又或者说,她是在监视我。
第四日清晨,赵钰身穿盔甲,手提长剑,带着一身血腥味踏入灵堂。
一束金光破云而下,挥洒在偌大的广场上,将他的银盔镀上一层金辉。
林柔踉跄了一下,起身唤他:「王爷……」
赵钰环顾了灵堂一圈,比墨色还深冷冽眸子,直勾勾看向我和曦儿所在的方向。
滴血的剑尖,闪着森然寒光。
我弯了唇角,亮出袖口的短剑。
27
赵钰妥协了。
又或者,他在派林柔来守着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也有可能,是更早……
赵钰力排众议,扶曦儿上位。
之后,便是长达数月的朝堂和党派的清理。
而我,每日清闲得很。
百姓们皆议论纷纷,说我是东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后。
羡慕有之,不屑有之。
有人说,我十七岁就当上一国太后,受天下人敬仰,活出了天下女子艳羡的样子。
有人说,太后又如何?年纪轻轻就没有夫君疼爱,没有男女情爱滋养,余生只能守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后来,风向就变了。
我由可怜的年轻貌美寡妇太后,变成了风流韵事话本里的祸国妖后。
另一个主角,是摄政王赵钰。
而跟赵钰和离的林柔,则成了被妖后抢夺夫君的可怜女子。
……
宫人问我:「太后,您不生气么?」
我懒懒地倚在合欢花树下的软榻上,吹着凉风:「哀家是太后,跟那些做小伏低、日日伺候夫君的长舌妇置气做什么?」
「养他十个八个嘴甜的美少年做男宠,每日哄我,岂不是比嚼舌根来得快活?」
大概我的言论过于惊世骇俗,小宫女们惊讶之后,纷纷掩唇笑。
我也跟着笑。
正笑着,就有声音传来:「太后想养面首?」
是赵钰。
宫人们见状,非常有眼色地全部退出院子。
我收起笑,环顾了一圈没看到鞋子,准备自己光脚走回寝宫。
没走两步,腰间就是一紧,天旋地转间,人已经被赵钰抱在了怀里。
「摄政王这是在做什么?」我出声呵斥他。
赵钰扯下腰带:「侍寝……」
我揪住他衣领:「越国沈家篡位成功的消息,为何不告知我?」
「颜室皇族没了,我这太后是不是该让位了?」
听说,沈珩他爹弑君篡位,杀了我父皇,仅一个月时间就登基为帝。
颜室皇族的人,死的人,逃的逃。
据九夜来报,一个自称是我皇兄的皇子逃出越国,来东屏求助,被赵钰扣下了。
……
赵钰抓着我的手一路往下探,气息渐重:「越国早已抛弃你,颜室皇族早已与你无关。」
「我既然在,就不会让你再卷进漩涡。」
「专心点。」
……
赵钰与林柔和离后,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起初,他借口政务繁忙,常常在宫门落锁后才出朝政殿,随便找个宫殿歇下,趁半夜摸上我的床。
后来,他干脆都不遮掩了,直接搬入宫中,晚上忙完就来宿在我宫中。
赶不走,骂不动,杀不了。
羽翼未丰之前,我试着让自己麻木,与他虚与委蛇。
长久下来,倒也算和谐。
28
曦儿怀疑我和赵钰的关系,是在他十岁那年。
那日,他从帝师阁下学归来,一入我寝宫,就遣退了全部宫人。
明明是个小短腿,却坐姿如松,小脸严肃地问我:「母后,我长得不像父皇么?」
我戳起一块切好的脆桃片递给他:「你是你父皇的儿子,自然像他的。」
「真的么?」曦儿高兴地吃掉我喂给他的桃子,随后,又犹疑地说:「可是,帝师阁的一位夫子说,我长得更像是摄政王叔的儿子呢。」
看着曦儿稚嫩又天真的脸庞,一抹寒意逐渐爬上我的后背。
曦儿,的确越长越像赵钰了。
可是,这话从帝师阁传出,不得不让我怀疑其中的用意。
帝师阁,是赵钰当上摄政王之后成立的。
一则为了避嫌,二则广纳贤才,汇聚天下学识渊博之人,齐力培育幼帝。
昔日不得志的贤才们,在平步青云、羽翼丰满之后,竟开始设计和利用幼帝,试图除掉他们的伯乐?
我摸着曦儿的小脑袋:「摄政王是你的血亲叔叔,你和他当然是要有几分相像的。」
「渴了吧?母后给你煮糖水喝去。」
曦儿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地回了帝师阁。
黄昏里,望着长长宫道上远去的小身影,我招手叫来九夜。
有的人,不能留了。
29
几个宫人聚在假山石后,紧张兮兮地交谈——
「听说,帝师阁死人了?」
「不仅死人了,还有几位夫子的舌头被割了,发现时,差点被拖进老鼠洞了!呕……」
「天啊!宫中不太平了,我们还是少说话为妙。」
……
我拎了裙角,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水里。
落水声响起后,宫人们如鸟雀般惊慌逃窜,眨眼就没了人影。
我收回手,扬眉吐气了不少。
忽然,有人低笑了一声。
赵钰穿着松青色锦袍,徐徐走近我:「天都黑了,约我来御花园做什么?」
我朝他伸出一只手。
赵钰勾住我指尖。
我用力一带,就拉着他一路往人工湖边走,上了湖边小舟。
小舟随风而动,一路往湖心驶去。
月光倾泻而下,湖心亭纱幔摇曳,夜风中飘散着花香味与酒味,就连地上,都铺满软垫和丝绸。
才踏入亭子,赵钰就含笑转头:「卿卿?」
我拉下四周竹帘,主动将赵钰推倒:「嘘……」
全程,赵钰又惊又喜。
事后,他一脸餍足地抱着我:「卿卿,若能一直这样抱抱着你到老,该有多好?」
「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推开赵钰,起身将衣裙一件件捡起来,穿好。
赵钰蹙眉:「为何?」
我整理着裙摆,语气轻飘飘的:「帝师阁的夫子或死或被割舌头,是我派人动的手。」
赵钰眸光微闪。
我弯腰端详他的脸:「他们说得不错,曦儿越长越像你了。」
听到这话,赵钰瞳孔微缩了一下。
我掐着手心,硬下心肠:「沈家狼子野心,频频派兵试探两国边境,择日,你带兵出征越国吧。」
赵钰终于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你要我走?」
我没有说话。
赵钰终于怒了。
他捡起衣衫披上,眸子红得近乎滴血:「颜卿!我放弃皇位,不娶妻,断子嗣,终生不能与亲生儿子相认,是因为爱你!可你呢?你要我走?」
「颜卿,你当真绝情!」
我绝情?
或许是吧。
若没有赵钰,我与曦儿母子恐怕早已被狼子野心之徒送去陪赵璟了。
这些年,一直是他在护着我们。
我和曦儿遭遇了数次毒杀、刺杀,每一次,都是被他所救。
可,曦儿还小,他不能被出生和血脉毁掉,他应当有一个光明灿烂的人生,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舍弃一个赵钰,又算得了什么?
我冷冷瞧着赵钰:「为了曦儿,哀家忍辱负重,委身于你多年,终于熬到羽翼丰满。」
「摄政王若不自请出征,离开都城,哀家有的是法子除掉你!」
「多看你一眼,哀家都嫌恶心!」
赵钰攥着拳头,血珠顺着掌纹流出,溅落在兔绒软垫上:「这些年,你可曾有那么一刻,对我动过一丝真情?」
我讥讽地望着他:「你配吗?」
30
那日,与我僵持了许久,赵钰才挪开红得近乎滴血的眸子,挥袖而去。
三日后,他率领十万大军离开都城。
这一走,就是六年。
六年里,他从未给我传来只言片语。
倒是越国沈家那边,陆续派使臣递了不少求和信到都城来。
可惜,没人敢求到我面前来。
在东屏人眼里,我是个养了一群疯狗侍卫,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太后。
光抄家,就抄了十数次。
发起狠来,连帝师都杀。
为了颁布「婚嫁自由」的律例,为了维护经商女子,直接将恶意反抗的权臣和权贵拖去长街上砍头,血流成河……
世人只知道我心狠手辣,嗜血如命,却不知,六年里,我从未睡过一次整觉。
多少次被打斗声惊醒,面对的都是淬满毒液的森寒剑光。
要是让赵钰知晓了,兴许会嘲笑我活该吧?
赵钰……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大雪盈尺的寒冬夜,我又梦到了他。
梦里的赵钰,依稀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他穿着苍青色锦袍,长发高束,明明该意气风发,却苍白着脸,眼神空洞而悲凉。
我心尖微疼,主动朝他走去。
可,他明明就在那里,我却永远都无法靠近他。
他嘴唇微动了一下,鲜红刺目的血水便顺着他的唇角、耳鼻和眼角往下流……
「赵钰!」
我猛地睁眼,正对上白色床帐。
值夜的宫女匆匆进来,将寝宫烛火一一点亮,为我沐浴更衣,又换了干净的被褥。
事后,我喝了安神汤,疲软地躺回床上。
九夜比划:「可要属下找太医来?」
我摇摇头。
九夜见状,为我掖好被子,无声地站在暗处。
天明时分,凤阳宫门被人敲响。
我正闭目养神,曦儿就快步走了进来:「母后,儿子收到边境秘报,摄政王叔……薨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在轰鸣。
恍惚之间,曦儿急忙过来扶住我,宫人们惊慌失措地跑出跑进。
我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梦魇,紧紧掐着曦儿的手:「你说什么?」
「摄政王赵钰,薨了。」
31
都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染上风寒的我,缠绵病榻月余。
赵钰的灵柩被运回京城那日,恰好是除夕,都城正暴雪肆虐。
我没去迎他。
傍晚,曦儿带着一身风雪迈入凤阳宫:「母后,去看看他吧。」
我没有说话。
曦儿又道:「就当是陪儿子。」
赵钰没有妻儿,又离开都城多年,摄政王府空荡荡的,院中枯草满地,白绸随风翻飞。
曦儿遣散跟随的侍从,扶我踏入灵堂。
灵堂不大,赵钰的灵柩就摆在正中央的位置,孤零零的。
他明明就躺在那儿,我却迟迟不敢靠近。
只要我不看见他,就可以假装他还活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是怎么死的?」
这些日子,关于赵钰的死因,我不敢问起,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起。
烧纸的仆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头抹泪:「冬至前夕,边境下了半月暴雪,王爷亲自去给边境驻地的将士们送粮草,哪知道,驻地的兄弟们早被越国人杀光并替换了,王爷一去便落入了陷阱。」
「王爷被淬了毒的箭射中心脉,药石无医。」
「毒发作得太快,王爷来不及留下遗言便走了……他薨逝前,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卿卿。」
头,一阵眩晕。
我伸手扶上灵柩:「越国带兵者,是何人?射杀赵钰的,又是何人?」
仆从抹了把泪,抬头望着我:「沈珩。」
我指尖传来剧痛。
曦儿担心地喊我:「母后……」
我低头去瞧,只见断甲刺入指缝,鲜红刺目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渗。
我握紧流血不止的手,看向曦儿:「灭越国!捉沈珩!」
曦儿想都没想,直接回答我:「好。」
他取下三炷香点燃,膝盖一弯,恭恭敬敬地对着赵钰的灵柩磕了三个头。
我微惊:「曦儿?」
天子之尊,哪里有必要给臣子行跪拜礼?
难道,他知晓了什么?
曦儿神色如常:「今夜,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叔与侄。」
随后,他又道:「母后与摄政王叔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话想说。儿子已加派人手守卫摄政王府,今夜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
我恨赵钰,可他死了,我一点都不痛快。
靠着他的灵柩而坐,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这一生,就像一株浮萍。
幼年丧母,少时被迫替嫁和亲,名声尽毁,当皇后时被皇帝厌弃,当太后时遭人刺杀,被天下人误解和唾骂。
每走一步,都在赌。
亡命赌徒,命和心又怎么能轻易交付出去?
我扶着灵柩起身,低头望了眼早已合上的棺椁盖:「赵钰,如果有下辈子,别再招惹我了。」
招惹我的人,没有好下场的。
32
这一年春,雪格外大,也格外多。
我早年因赵璟落下了点病根,从摄政王府回宫,就缠绵病榻,甚至赵钰出殡都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不去也好。
见不到,就可以假装他去了远方,也许,未来的某一日,我和他会在一场明媚春光里重逢。
这话,是曦儿宽慰我时说的。
十七岁的曦儿,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眉眼间全是赵钰年轻时的影子。
和赵钰不同,他胸有宏图、有魄力,野心勃勃,不耽于儿女私情。
朝臣们旁敲侧鼓,试图为他立后选妃,他却说:「一日拿不下越国,朕便一日不开后宫。」
于是,元宵刚过,三十万大军便踏雪西行了。
我的三十三岁,前半年缠绵病榻,后半年泡在药浴桶里。
越国都城被攻下那日,正值元宵。
曦儿到凤阳宫陪我吃团圆饭,告知我一个好消息:沈珩被俘,已在押来都城的路上。
这个喜讯,将我身上的病气一扫而空。
沈珩被押送入宫那日,我换上华美宫装,又化上精致的妆容。
嘴碎的宫女打趣:「太后娘娘这副容貌状态,不像是皇上的母后,更像皇上的姐姐。」
我扯了扯唇角。
赢家,本来就该漂亮瞩目。
33
我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我长大了是要嫁给沈珩的。
他家世好,长得好看,学识渊博,不拈花惹草,不招惹是非。
总之,是为良配。
眼前鬓发染霜,瘦若枯竹的憔悴中年男人,和当年的名满越国的清贵公子判若两人。
我冷冷地望着沈珩:「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掀起眼皮看我:「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话,听着实在可笑。
我随手抄起一枚宫人用来扇炭火的蒲扇,用扇面勾起沈珩的下巴:「做了这么多的孽,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欠我的,你得慢慢还。」
「沈珩,你最好别自己死了。」
我招招手,让人把兑了毒的茶送上来。
沈珩盯着我,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一口将茶水尽数喝下。
毒将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抽走,他却依旧硬气地坚挺着,站姿如松,没什么表情地朝我展示空碗。
真是可笑!
我挥袖打落沈珩手里的碗,吩咐一旁的九夜:「哀家身旁还缺个贴身太监,就选他了!」
沈珩面色终于松动,咬着腮帮子出声:「颜卿!」
颜卿……
时隔多年,我终于从沈珩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我笑出泪花:「沈珩,你终于肯叫出我的名字了?当年,我那么求你,你都不肯承认的名字!」
如今再叫这个名字,是想求死?
做梦!
34
沈珩被拖走了。
回来时,奄奄一息,一度要咽气。
入秋之后,凤阳宫多了个病秧子内侍,唤作「沈公公」。
每逢重大宫宴,我都会带沈珩出席。
譬如,东屏吞并越国的庆功宴。
譬如,东屏将领的封赏宴。
譬如,越国降服官员入东屏的接风宴。
譬如,帝后大婚的婚宴。
……
活着的年年岁岁里,沈珩都得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恕罪、忏悔。
我有多风光,他就有多卑贱。
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福报!
35
沈珩死那年,是三十九岁。
又或者,是四十岁?
我有些记不清了。
赵钰去世那一年,我病了太久,后来记忆力就慢慢变差了。
我同曦儿说,幸好,我只生了他一个,否则,再过两年,我怕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分不清了。
曦儿有些难过。
他递给我一封信笺:「这是一位故人托朕带给母后的。」
故人?
我在越国,哪有什么故人?
我嘀咕着,却还是接下信。
寄信人,留字「墨」。
我盯着字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寄信的是我皇姐,前越国真正的长宁公主,颜墨。
她在信上说,求我把沈珩的骨灰赐给她。
信上,写满了当年和亲公主被替换的真相——
当年,和亲被替换一事,颜墨起初是不知情的,等她知道被送上花轿的是我,已经是半月之后。
她以为,沈珩拿我换下她,是因为爱她。
事后,她痛苦自责了许久,终究还是被所有人说服,彻底取代了我,嫁给沈珩。
信上还说,婚后,一次偶然,她才知晓,和亲公主被替换一事,根本不是因为沈珩爱她,而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沈家为了篡位,筹谋已久,却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契机,需要有个公主嫁到东屏维稳,以免东屏与越国开战,影响到沈家的计划。
颜墨病弱,而赵璟暴虐,若让她嫁到东屏,只怕沈家还没谋反,她就被赵璟折磨死了,以赵璟的性子,到时候定然会设法与越国开战。
所以,沈家以颜墨病弱而我健康聪明为由,说服了我父皇,拿我替代颜墨,嫁往东屏和亲。
沈家又不放心,就让沈珩亲自送我到东屏……
得知真相的颜墨,情绪崩溃,持刀伤了沈珩,导致沈珩终生没有子嗣,所以沈家篡位成功后,他也与皇位无缘。
「抢来的,偷来的,终究不会长久。」
「好在,我们每个人都得到了该有的报应。」
「卿卿,这一生,是姐姐负你,若有下一世,姐姐定当做牛做马,将欠你的都还你。」
「卿卿,对不起。」
我攒着信纸望了许久,将涌到嗓子眼的血全部吞下去,又将信纸一把撕碎,随风扬了。
事到如今,真相对我已经不再重要。
迟来的道歉,又有何意义?
我看向宫墙边的柳树:「沈珩太招人嫌,埋在树下,柳树染了晦气都不抽芽了。拿出去,扔了。」
36
宫人们常在我耳旁夸赞,说曦儿生来就是来做皇上的。
东屏吞并越国之后,天下无战事,海晏河清,岁丰人和,东屏迎来了建朝以来最繁盛的时代。
朝中相安无事,后宫也和谐美满。
宫妃添了好几个,小公主小皇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前朝后宫皆朝着一片欣欣向荣发展。
而我,也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美满日子。
陪在身侧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唯独不变的,只有近侍九夜一人,而我和他都已不再年轻。
有一次,曦儿抱着他最小的七公主来看我,吃饱喝足后,小七奶声奶气地问我:「皇祖母,您喜欢什么样的陵寝呀?」
曦儿轻斥了她一声:「小七。」
小七委屈地努嘴。
我安抚了她,认真回答道:「皇祖母的皇陵,要独自建在一座高高的山上,近可观蜂赏蝶,远可眺望山河。」
「在那儿,天地万物都是自由的。」
「您不和皇祖父一块儿吗?」小七问我。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皇祖母喜欢一个人待着。」
小七抬头去看她父皇。
曦儿牵起小七的手,抿唇看我:「越国旧臣连年上书,请求将母后真实身份昭告天下。」
「不如,就趁这次中秋宣了罢?」
……
曦儿一口气说了好些话。
我有些疲惫走神,撑着太阳穴:「你看着办。」
离开前,曦儿看我的眼眸布满血丝,欲言又止。
37
中秋那日,宫女给我挑了身暗红的宫装。
九夜进门来,伸手比划:「老气了些。」
我当即扔掉。
九夜选了身浅金色的宫装,穿上流光溢彩的,极显气色,画上淡妆,把人都显年轻了十岁。
我蹙眉:「身为太后,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够端庄得体?」
然而,嘴上抗拒着,却还是任由九夜给我捣腾。
正闭眼休憩间,忽听有声音说:「少时……你……很喜欢这样的……」
我猛地睁眼:「你说什么?」
九夜愣了一瞬。
他抓着披帛,神色错愕又惊慌。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会说话?」
九夜慌乱不已,想要挣开我的手,却又害怕伤着我,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紧紧抿着嘴唇。
我用尽力气抓着他,抬头看他:「我那位被灌哑药离开夜家的九舅舅,当年到底说了什么错话?」
九夜眸子红得近乎滴血:「不……不是舅舅。」
我不肯死心,追问:「那是什么?」
九夜拿嘶哑又蹩脚的声音回答我:「不想……当舅舅……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年,我应当是已经同沈珩定下亲事了。
而九夜,身为夜家一个被收养的小学徒,竟敢觊觎我一个已经有了婚约的公主,简直罪无可恕。
所以,他被灌下哑药,逐出府去。
我红着眼问他:「后来,为何来我身边?」
他放缓语速:「你来东屏后……我在越国……看见颜墨……不见你……我担心你……我杀了好多人……杀了你的侍卫……换了沈珩的人……才留在你身边……」
原是如此。
我松开九夜,闭上眼睛。
我以为,我不欠任何人了。
却不料,竟在无意中欠了一人这么多。
可惜,迟了。
我咽下一口腥甜,撑着一口气唤他:「凤阳宫的合欢花,快要谢了罢?九夜,抱我去花树下晒晒太阳吧。」
38
今年的合欢花,花期比往年短。
九夜上树给我摘花,一群粉雕玉琢般的小萝卜头就站在树下,笑闹着想爬树玩儿。
我躺在美人靠上,不觉吵,只觉乏得睁不开眼。
摇扇的宫女温柔道:「太后,想睡便睡吧。」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又叮嘱她:「告诉皇上,东屏皇室的公主们,只嫁两情相悦的夫婿,不论出生,不论功名,一定要她们喜欢才嫁。」
宫女似乎笑了一声,柔和道:「太后,公主们年纪还小呢。」
孩子们太吵,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望着高大的合欢花树,我缓缓合上眼睛。
……
稀碎的太阳光影,随风摆动的绿叶,粉雾缭绕的合欢花,还有清脆缥缈的孩童笑声,美得像梦,恍若我年少时的场景。
光影里,一道朝气蓬勃的影子走过来。
他拿滚烫的大手轻拍我:「殿下,别睡,接你回家了。」
四、有没有男主追妻火葬场,但最后男二上位的小说推荐?
我以为我会一直陪着方知也,即便他带着一位又一位姑娘到我跟前晃悠。
直到这次,他说对她一见钟情。
他认真了,我也该走了。
却不知,我走后,他寻我寻到痴狂。
一
「姓苏的,你看她怎么样?」
他搂过我的脖子,抬起下巴。
远处撑伞过桥的女子,姗姗而来。
「好看不?」
语气倨傲,有荣与焉。
我推开了他:「你若喜欢的人,娶了便是。」
他摸着下巴,说起相遇。
一见钟情。
他小跑过去,女子嫣然一笑,举着的油纸伞稍稍倾斜,叹息道:「可惜家世不好,不然要娶她为妻。」
她安安静静地举着伞,他接过伞。
她低下头,他挠挠头。
肩与肩,无意撞一起,不约而同红了脸。
他抿唇,突然没握着伞的那只手,握住了她。
女子耳垂涨红,忸怩地抽了抽手,也就由着他牵。
雨水斜吹到廊内,打湿衣裳,我摸了摸脸,未能幸免。
「多般配啊。」
我低低叹了口气,苦涩地摇了摇头,上了轿子。
明明可以坐着回去,为什么要淋雨?
二
方母坐在床边。
我平静地说:「伯母,有些事,我不想勉强。」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不喜欢我,是他的事。
方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了嘴边,颓然无奈:「好姑娘,回家吧。」
苏家同方家是世交,爹娘走后,方母将我接了过来。
我从小就在这,但我现在,得回家。
回头看了眼住了十六年的方府。
有棵树,还吊着秋千。
很小的时候,我坐过,方知也推过。
他推得很轻,怕我摔着。
一场十六年的梦。
醒了。
「苏晚秋!」方母唤。
我转身,回之一笑:「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劳费心的。」
她欲言又止,末了,沉沉点头,到底没说出挽留的话。
我很喜欢方知也,但到此为止吧。
不是今日的撑伞女子,便是前些日子的豆腐小娘,荒唐些,连乐坊里的姑娘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总胡乱地欢喜一位又一位姑娘,没有为谁驻足过,更没发出过可惜娶不得的喟叹。
今儿说要娶她为妻,太认真了。
认真到我心生退却。
出门,正巧碰到方知也。
「刚回来就要出去?」
「嗯。」
没等我说什么,他牵起姑娘的手,介绍我:「表妹,苏晚秋。」
我勾唇自嘲,哪门子的表妹?
女子端庄一笑,柔柔地说:「苏小姐。」
我回了礼,不欲多言。
他皱紧眉头,抓住我的手腕,「这么急?不认个脸熟?」
我用力抽手,为难地说:「很要紧的事,等不及。」
女子若有所思地打量。
他恍然松开了手,干咳:「比相看嫂子的事急?」
说完,脸红了起来,余光不止地偷瞄她。
女子抬袖掩唇,睫毛弯弯。
我攥紧了衣角,又很快松开。
他给我的称呼,掰着手指算,不多,真真假假有几个。
到今天,明确了亲疏——表妹。
也好。
我扬起灿烂的笑脸:「嫂子真好看。」
他勾唇:「自然。」
寒暄了几句,我便离去。
他不放心:「天黑前早些回家,一个姑娘家,在外不安全。」
「嗯。」
他不知道,我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
三
苏家有好几处私宅,地契都在我的手里。
我去了最近的一处。
圣上有意为当年白鹤诗案牵扯的官员翻案,方母巴巴盼了十几年,盼死了先皇,盼来圣上。
爹娘死于政党纠纷,我隐姓埋名在方家生活这么久,终于能做回名正言顺的苏晚秋。
我回来,是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
苏氏,百年望族,苏清闻,字无槐,官居正一品,为人两袖清风,深受百姓爱戴。
可惜白鹤诗案政变,苏氏满门抄斩。
清闻一首白鹤诗,西去黄鹤皆姓苏。
苏清闻还有一重身份。
我爹。
我同方母说过,若方知也喜欢我,我肯放弃苏晚秋这个身份,安安心心做他的妻,不去冒险替苏家翻案。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伯母,再见面时,务必要,对面不相识。」
这样狼心狗肺的话,也就我说得出口了。
她待我极好,视如己出,把我当女儿养,怎么一骨碌长大,就说:以后见了面,就当作不认识吧。
她神色复杂,似悲似喜:「好姑娘不愧是苏家人,若是有难处,就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我面儿上应允,却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和方家有瓜葛。
四
回家的第三日,方知也找上了门来。
我正惊奇,他却先开口,阴沉沉道:「怎么不回家?
「我找了你几日没阖眼,担心你给谁抓去了,母亲诓我说你探亲去了,可这么些年,你哪有什么亲戚?」
我讶然,我相信伯母不会同方知也说我的身份,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寄养的孤女,身份低微。
倒是养出了大小姐脾气。
他捏住我的手腕,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不过是那日没和你一起回家,让你淋了雨,是我的不对,走,回家,别闹了。」
我提醒:「我坐轿子回去的,没淋雨。」
他揉了揉眉心:「那你生什么气?」
我叹息:「我没生气,方知也,我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冷笑:「怎么不能?」
「避嫌。」
他挑眉,不解。
「外头都说方家养了个老姑娘,要给方大少结亲。
「要是还不走,岂不是耽误了你相看亲事?」
他嘴角抽了抽:「就这?
「你是我妹妹,这有何嫌可避?旁人嚼舌根是旁人的事,你我问心无愧。」
可我问心有愧。
「是的,就这。」
他沉沉的目光在我脸上梭巡,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绷紧的下颌稍有松动:「吃醋了?」
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想揉揉我的头。
「放心,不论如何我永远是你的方哥哥。」
我后退半步。
他手顿在半空,而后放下手,皱着眉头:「阿渺不会介意的,她性子同你一样温暾,心思单纯。
「听话,别使小性子。」
我的心思并不单纯。
她不介意,我介意。
介意你喜欢的人是别人,不是我。
介意你只拿我当手足。
可我又如何说得出口?
好在这时,那位女子恰好路过,缓解了我的窘迫。
「毕之。」她轻轻唤,如一阵清风。
方知也,字毕之。
她这都知道呀。
方知也一震,扭头有些欣喜:「你怎么来了。」
她眸色柔和:「恰好经过,看到你们在这儿。」
若非家世不好,定娶她为妻。
他说的。
挺好的姑娘,我见了也心欢喜。
我挥了挥手:「表哥,再见。」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合上大门,不给他机会。
十六年前,初逢家中变故,长辈殚精竭虑,我才得以保全。
门外那个男人,初见他时,笑容清冽,一身白白净净:「妹妹今年几岁?」
我沉默半天,才说:「不记得了。」
他揉了揉我的脸颊,在春日里笑得格外温柔:「今年五岁好不好?小我三岁,我护着你,恰好。」
我背靠大门,缓缓滑下。
「毕之,妹妹她这是……」
「唉。」他嘘了口气。
「姓苏的,不论你在闹什么,今天夜里给我回家!」
我捂住耳朵。
我们虽处在一个屋檐下,却不是天天见面,方大人要我学的东西太多。
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一个冬天。
他来我屋里送炭。
红着一张脸,笑着一张脸。
他抹着炭灰在我脸上,笑着说:「成天在屋子里念书,多无趣,要不,和我出去玩?爹爹见了要骂你,就说是我哄的。」
我黑着一张脸,愕然之下,是他看不见的绯红。
后来,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我没和他出去,他也不缺玩伴,我只知道他叹了口气说:「小可怜,真想把你带出去玩儿。」
「方知也!你干嘛呢快出来堆雪人!」
「来啦!」
我趴在窗台上,看他和别家伙伴嬉闹,其中一个男孩尖叫着对另一个姓白的姑娘说:「方知也,你堆了一个好大的白姑娘!」
他看着白姑娘笑得温柔。
我不知,如果那天我出去和他一起玩雪,他会不会,也为我堆一个雪人。
我决定再搬一次家,不能给方知也找到了。
五
过了一个月,黄叶落。
新皇登基,秋日大赦。
是时候了。
就在昨日,方母传来信说,方知也一直在找我,她替我瞒住了住址,但还是落款四字:「回头是岸」。
我失笑,差遣人口述:「回头不如断头。」
苏家的项上人头,还缺我这一颗。
天方大亮,击鼓鸣冤。
岂料棒槌还没砸到鼓面,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跳下,拦住了我。
「喂,大姐,天才刚亮,能不能让咱——啊——」来人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里面,「休息半个时辰。」
是个男子,嘴里叼根草,睡眼惺忪。
我轻声问:「可有规定什么时辰不得扰官?」
他摆了摆手:「这……这,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做理会,继续敲鼓。
他赶忙拦住,鼓槌敲在他的结实胸膛上。
他闷哼了一声。
「姑娘好大劲。」
「请让。」
「不是我拦你,而是——」,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女子告讼状,是要打十大板的,这……这有什么想不开的状要告呀……」
我垂眸沉思。
他见状,笑了笑:「哎多想想就是了,小小的一个人,能有多委屈呢?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把自己看得太重,思来想去,其实就是心中郎君负了你,大不了换一个就是,或是寻法子折腾他的钱财也可以。
「来告官,平白无故挨板子,还不一定能得一个公平的结果,这不得气死?你看啊……」
他的「就是」越来越多。
我打断:「谁和你说,我是来告裤裆下的烂事?」
他清俊的大眼眨了眨,理所应当:「漂亮的女子向来被情爱纠缠,我在这几个月了,瞎了眼的男人、哭花了妆的妇人,见多了。」他摊开手掌,「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事。
「尤其是姑娘你,慷慨决然,看不到半分回头路似的,肯定是伤心极了。
「我这人心好,你同我说道说道,我帮你痛扁他一顿就是了,这是何必,又是何苦要让自己挨十大板子呢?
「那十大板子下来,屁股疼的嘞。」
我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被盯得面红耳赤,摸了摸头,小声嘀咕:「我帮你打人,私下里偷偷打,不算因公徇私就是了,姑娘不用担心我。」
「多谢好意,但是——」
我上前一步。
「咚咚咚。」
我有冤屈呼不得。
又不得不呼。
「罪臣之女苏晚秋,有含泪血冤,不得不鸣!」
鼓声低闷。
将那段冤屈控诉。
说那清官上任十余年,直言无讳,一朝落得个死生师友满门尽屠的活该。
说那白鹤园内,苏清闻不知死活,区区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胆敢越俎代庖,体恤百姓,不知「死」字怎写。
我放下鼓槌,闭上眼睛。
当年躲在地窖里掀起一丝木盖缝隙看到的。
像狗一样被拖动的父亲。
锅碗瓢盆,乱作一团。
木板消音,凄厉破碎的哭嚎声,传到耳里时,厚重沉闷。
我摸了摸眼眶,有几分湿润,笑着说:「苏家余孽,今日请死。」
六
「姑娘,抱歉。」
他惆怅地拿着手里的板子,苦笑一声:「担待点。」
我点点头,躺在挨杖责的椅上
他苦着脸:「这下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无妨,大人依规做事便好。」
他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待会叫大声点。」
我没理会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全身绷紧。
「啪!」
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回头,他挺着背站着,身形摇摇欲坠。
另外一人面无表情拿着棍子。
他大惊失色:「你怎么不叫啊?」
我头脑一空。
他绝望地说,「完了,白打一下!」
我试探性地:「啊?」
后面那个面若冰霜的男子:「听不见,不算。」
他眼泪汪汪:「我挨打,你叫就是了。」
「聒噪,快点,老子要睡觉。」
同僚不耐烦地催促。
「啪。」
他死死咬着牙。
「薛老狗,公报私仇……」
我顿时明白,瓮声瓮气地喊:「啊!」
「啪!」
「啊!」
「啪!」
「啊!」
……
我搀扶不省人事的他。
他半个身子倚在我的身上。
同僚一扔棍子,神清气爽:「爽了,睡觉去。」
他气若游丝:「苏……苏小姐,在下,在下陆远竹,不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我担忧地问:「这样……真的无事吗?」
他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
「有什么事?」他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蔫答答地说:「我现在就一副很有事的样子啊。」
我语塞:「徇私枉法……」
「哦这个啊。」他满不在乎,「我爹姓陆。」
「他见不得我游手好闲,把我扔到这里来历练,你放心,我做事这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替你挨打,我这也不算让他们难做事就是了。」
我愣了愣,姓陆的大人。
我视线下移,他身穿灰色长衫,然而臀部还是很明显有水打湿的深色。
打出血了?
我心中的不安和愧疚愈发浓烈。
他顺着我的视线,急忙捂住屁股,整张脸乃至耳垂通红,不住地说:「姑娘家,莫看,莫看,长针眼。」
我臊了脸,忍不住扑哧笑。
他摸了摸鼻子。
「那个,我知道有哪几家医馆的大夫医术精湛,长了也没事,医得好就是了。」
七
来前,我想过很多。
明哲保身的方家,嗅觉向来敏锐。
方大人意味深长:「秋姑娘,陛下有意扫清先皇在朝廷上的残余。」
我懂他的意思。
「何人!报上名来!」
惊堂木摔在跟前。
我神色如常:「民女,苏晚秋。」
我与堂上人对视。
他表情疑惑。
我接着说:「家父,苏清闻。」
他一哆嗦,脑袋上的乌纱帽差点掉了下来,整个人都坐不稳了,堪堪扶好帽子,神色一片苍白。
这个名字。
如雷贯耳。
白鹤诗案,苏清闻身死。
先皇百年后,也因这位国士死得冤屈,谥号得了个「幽」。
哪怕他登基十年有多么光辉伟岸。
哪怕他在位期间曾一度开创盛世。
在斩杀了白鹤园内所有反对新政的官员后。
首当其冲,抄斩的是苏清闻后。
死后。
盖棺定论一生:恶谥。
我弯腰。
一旁的主簿慌乱丢下笔:「扶住她,扶住她!别让她跪!跪不得!跪不得!」
周围的侍卫迅速行动起来,然而我悠悠然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又挺直了腰板。
寺卿松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不必动了。
我玩味地问:「大人就不核实核实我的身份?」
对啊!
苏清闻死了这么多年,苏家满门抄斩,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个女的就说是他女儿?
不要命了?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
我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像。
「看,这是我爹。」
苏清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伸长脖子,眯起眼。
就这一眼,瞳孔瞬间睁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像。
太像了。
神韵,眉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刚张开嘴,寺卿一个激灵,率先反应过来,丢了块牌子,砸到地上顷刻碎裂。
「捂住耳朵,快!捂住耳朵!」
我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隆庆十五年冬,陛下还是下了旨意。」
所有同父亲相关的文书都被焚毁。
除了他的绝笔,被人偷偷保存了下来。
几番辗转,到了我这。
寺卿双手死死堵在耳旁,恐惧迫使嘴唇飞快颤抖:「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我已离开京城多日。」
他抖如筛糠,疯魔似的重复:「听不见!我听不见!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父亲死后,白鹤诗案的余波更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寺卿,受过父亲恩惠。
可他死后,再念恩的旧人,都不敢为他鸣一个字的不平。
他的一切成了谈不得的禁忌。
「陛下眼底已经容不得我了,我早已回忆不起少年皇帝的姿容。
「起先处理朝政,他总是手忙脚乱,稍有不顺,便破口大骂,骂别人作孽,骂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当皇帝。
「我就哄啊,哄他慢慢来,哄了十几年,而今,总算不需要人哄,有个帝王样了。
「可人是会变的,这次我同他意见不和,他说我野心勃勃,位极人臣还不够,是不是要换把椅子坐?」
「他无法忍受民间尊我二皇帝。」
我的语气逐渐温柔,诱骗着他们放下堵住耳朵的手。
他们当然听得见。
只是怕陈年旧血溅到他们。
「我带着婉娘离开了京城,来到了一处穷乡僻壤。
「他没有坐视不管,派人盯梢,时不时从四面八方传来苗法实行之后的功绩。
「他想赢,想等我低头,这次,我不想哄他。
「只是苦了婉娘,跟我这么些年,最后躲到一处穷乡僻壤,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婉娘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宽慰我说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可惜的是这七分破烂的家婉娘操持出了九分破烂,罢了,下次得执拗些,莫要让她上灶了。
「隆庆十八年,由奢入俭第一年,晚秋会说话了,可惜喊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我随手给这村子取得名,白鹤园。
「隆庆十九年,苗法实施第二年,晚秋哭啼啼,说没有肉吃。话说她这么小,能吃肉吗?
「隆庆二十年,苗法实施第三年,晚秋生得太小了,怎么也长不大。
「第四年,当我从集市回到家时,婉娘和晚秋不见踪影,地上一片狼藉。山匪进了屋子。
「十五日,我找了她们十五日。
「当我看到婉娘的时候,她拖着一条腿在山路向我爬来,是夜里,举着火把,同行村里的壮汉被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可她是婉娘,我娶的婉娘,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我的婉娘。
「我上前抱住她,她浑身血泥,眼神迷茫,已经认不得我了。
「她挣脱我,使劲地爬,干涸的嗓子沙哑无比,她一直在说:无槐,无槐,救救我。
「她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却仍然较劲朝一个地方爬去——家,我无数次尝试抱起她,她痛苦不堪,就像是拼命摆脱厉鬼缠身。明明沦落到如此地步,却像是熟悉我的感觉,哪怕抓挠自己,不肯碰我半分。
「我舍不得她伤害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下一下地爬,无能为力。
「无槐,无槐。
「她在喊我。
「她不知道爬了多久,看到家门时,竟一时之间怔怔愣住,她唰地流出眼泪,然后一点点,一点点转过了身子。
「她不敢进去。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她的眼里有了我。刹那间,哀伤、难过、痛苦的神色闪过,恢复神志,最后小心翼翼,不确定地开口,嗓音嘶哑干涩:无槐,是你吗?
「我目眦欲裂,一直说是我,是我。她抽了抽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撒娇抱怨了一句,你来得好迟。
「我已哽咽难言,她轻声告诉我,晚秋她已经安置好了,那一伙山匪很狡猾,但没她聪明,又在沿途留下我俩能看得懂的暗号,说我这么厉害一定能剿匪为民除害。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要做山匪?明明他们以前也是百姓苦过来的,为什么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她眉眼低落了下去,用尽最后一丝精气神朝我笑笑,很自豪:无槐,他错了,你会赢。
「我疯了一般,什么错了,什么赢了?苗法米钱朝廷拨款,减轻赋税又落入了谁的口袋?祖祖辈辈困着田地上,拼了命地耕地仍然逃不过饿死的命运,这样的人不当匪谁去当匪?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我心底的卑劣,是偏要等陛下吃过苦头,偏要以身体会疾苦告诉他:陛下,睁开眼看看,人间炼狱。而后再让他抹下面子迎我。
「可之后呢?为了所谓的天下社稷之福,为了让他成长为真正的帝王,为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士,这一切,没有婉娘,真的值得吗?
「婉娘竭尽全力抬起手要抚上我的脸,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手臂倏然垂落,从此再也没有说话。」
我停下言语,之后的结局人人皆知。
一个人走了进来,没有捂住耳朵。
陆远竹呆滞地看着我,喃喃自语:「老天爷啊!」
寺卿面容灰败,放下手,嘴唇颤抖:「你怎么……就听到了啊!」
五、有没有那种虐心追妻火葬场的文?
我的心上人谋反称帝了,但他恨极了我。
他新婚之夜,我一个局外人被迫守在喜房外听响。
他嘲我自荐枕席的样子,与勾栏女子无异。
这些我都不在意,毕竟我为了报仇,已经毒入骨髓。
可他却在得知我中毒将死后勃然大怒,固执己见地说:「若是解不了毒,我舍命陪你。」
01
我是前朝妃子,而我曾经的侍卫——
卫长凌,被我始乱终弃的第三年,谋反称帝了。
先帝驾崩的当晚,发生宫变,南周国灭。
听说狗皇帝死状极惨,被鞭尸后剁碎了喂狼。
此事是卫长凌吩咐的,他素来恩怨分明。
当年狗皇帝害他家破人亡,抄他满门。
他便灭了南周改朝换代。
不过这世上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狗皇帝的最后一程,是我亲手送的。
那晚我亲手将蛊毒给他喂下,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变形,目眦欲裂,如狗一般匍匐在我脚下求我救他。
我只觉畅快至极,却仍旧难消心头之恨。
按照礼制,没有子嗣的妃嫔应该殉葬。
先帝昏聩无道,常年沉溺酒色。
我入宫时,他年岁已高,不能人道。
因此我入宫三年无所出,也该殉葬,但我不想为欺我辱我的昏君陪葬,更不能让无辜的后妃平白丧命。
我原打算借狗皇帝之手下诏,废除妃嫔殉葬的制度,也算是他临死前做了件善事。
可南周国破,一切还没来得及实施,宫中已经被大军占领。
02
宫变后,我和其他后妃被关押在同一所宫殿。
当晚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卫长凌手执长剑朝我逼近,下一瞬血溅三尺,醒来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我负过他,曾辱骂他身份下贱不配肖想我,落得如此下场并不稀奇。
可我不甘心,明明唾手可得的自由,却被一场宫变毁于一旦。
次日夜里,听殿外的守卫说,新帝卫长凌宿在乾清宫。
我用金银珠翠贿赂守卫说想沐浴,他们见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下抬进来一桶热水。
沐浴后,我将身上的伤痕用香粉遮掩,在一众后妃的相助下出了宫殿。
我顺利溜进乾清宫,穿着红色薄纱向卫长凌自荐枕席。
先帝尸骨未寒,我就迫不及待地转投新帝的龙榻。
若是被前朝那帮官员知晓,肯定又要弹劾我是祸国妖妃,当诛之。
夜色渐浓,卫长凌着一袭玄色流云纹常服信步迈入寝宫,看见我后脸色蓦地一沉,篡紧了手心,停在原地微眯着眸子审视我。
他的耳根早已红透,幽深莫测的目光好似在打量一本亵渎他的禁书。
卫长凌不是好色之徒,我从前就知晓的。
当年我和他也算两情相悦,我们恪守礼法,从未做出逾距之事。
我自幼读圣贤书、学礼仪、习琴作画,只为让我爹满意,做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我规规矩矩地活了十八年,此生只做过两件出格的事。
第一件事,在我爹送我入宫前,让卫长凌带我私奔。
那晚风冷星淡,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嗫嚅着声音,几近哀求地同他说:「卫长凌,我喜欢你,你带我私奔好不好?」
第二件便是今日。
他声色冷厉:「你这是做什么?」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我朝他一步步走近,缓缓解开腰间的系带,笑容谄媚:「难道还不够明显?自然是向圣上自荐枕席。」
他眸光深沉,藏着猜不透看不明的情绪,在我彻底解开衣衫之前转过身,脊背绷得笔直,无情却又慌乱地嘲讽道:「苏茵华,在宫中三年,你便只学会这种讨好男人的手段?你将自己当成什么了?你又将我当什么了?你这般自甘轻贱,和勾栏女子有何区别?苏二小姐,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还如从前一般,唤我苏二小姐。
自我入宫,已经三年没听过这个称呼。
难不成在他眼中,我还是从前那个心地良善、淑柔有仪的苏二小姐?
我不禁恍惚了一瞬,好似回到从前。
那时我还是苏家二小姐,是干干净净的女子,是配得上他的女子。
03
我名唤苏茵华,是户部侍郎苏尧清的嫡次女。
爹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苏尧清不喜欢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在苏尧清眼里,我娘是拆散他们的恶人。
可当年是苏家主动上门提亲求娶我娘,本就是高攀我外祖家。
后来外祖家失势,被奸臣诬陷贪墨公款。
阖府上下入狱,男丁流放,女子充入教坊司为妓。
苏尧清不为外祖家说情,反倒落井下石。
此举被人称是大义灭亲,他也因此从七品小官升至五品。
我娘因嫁人逃过一劫。
自那以后,她对苏尧清渐渐死心,没两年便重病不治逝世了,彼时我八岁。
我娘在世时,苏尧清便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养做外室,暗结珠胎。
外祖家一失势,他立即将外室娶进门。
我娘死后,他更是迫不及待地将妾室扶正。
之所以在我娘死后才扶正妾室,也不过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罢了。
可怜我娘的灵堂只能设在偏院给他们腾地儿,还被他们嫌我一身披麻戴孝晦气。
最后我娘被一张破草席一卷,潦草下葬,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我曾问过阿娘的陪嫁丫鬟许姨,难道阿娘的嫁妆还买不回一副棺木?
许姨说,那些嫁妆都被我爹挥霍,用来打点官场了。
我虽占着嫡女的名头,远不如继母所出的长女苏锦华得宠,更何况继母还诞下苏家嫡子苏锦业。
苏尧清的心,更是偏得没边。
我及笄那年,偷听到他和继母的谈话,知道他们打算将我送进宫,以此保苏家荣华富贵,保他仕途高升,为苏锦业铺路。
他舍不得送苏锦华进宫,却舍得我。
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年过半百,连孙子都有了,每年却照样选秀充盈后宫。
听闻后宫莫名暴毙的女子不在少数。
所以那晚我找到卫长凌,让他带我离开京城。
他听完我的话后,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答,满眼不解地看着我,还探手欲覆上我额头,当我风寒未愈说胡话呢。
想想也对,在他们眼中我素来端庄得体,从不会做出有悖礼法之事。
我抬手紧握住他的手腕,如同当年他躺在雪地里,抓住如救命稻草的我一般。
只是如今的我存了一丝别样的情意,让我缱绻依恋,不想放手。
他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我脸颊登时烫如火,心跳怦然,急切道:「我很清醒我在说什么。你若是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卫长凌,我喜欢你,你带我私奔,好不好?」
他没有拒绝我,但也没有立即答应,轻道:「你是苏家二小姐。我不过是个侍卫,既无官职又无功名,你不该跟我说这些。」
他平素性子清冷,今日比平时更淡了几分。
我了解他,他是想用冷漠掩藏自己紧张的情绪。
他其实想说,他只是一介侍卫,配不上我。
在我心底,只有爱与不爱,没有配不配得上。
04
其实一开始,他不是我的侍卫。
十三岁那年,我独自去灵业寺祈福,碰巧救了他一命。
那日天降大雪,风欺雪压。
他躺在枯草雪堆里,身上被薄雪覆盖,很不起眼。
我一脚踩下去脚感不对,才知晓地上躺了一个人。
他约莫是被我一脚踩醒了,冷若玄冰的手死死抓住我脚踝,声音微弱地求我救他。
我被吓得浑身发抖跌坐在雪地,云袜和绣鞋染上污血,低头正好对上他深邃锐利的眸子。
直到我点头应下后,他才缓缓松开手,彻底失去意识。
灵业寺内有精通医术的僧人,但寺庙在山上,大雪封山,只能步行上山。
我自幼身子柔弱,独身上山已是极限,更别说还要带上他。
可我还是信守承诺救他,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踏着沉重的皑皑碎雪,终于将他背上山。到寺庙门口才敢卸下气力,随即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我感染风寒在寺院禅房躺了三日,醒来后便听他说要报恩,留在我身边做侍卫护我周全。我大抵是烧昏头,看着他俊逸的容颜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那时我还道他是知恩图报之人,不想后来才晓得他另有图谋。他只是想借我躲避刺客。
第五日回府,我便带着他一同下山。
入城时在城门口被守卫盘问了一番才放行。
苏府除了许姨,无人给我好脸色。许姨名叫许晴,是阿娘的陪嫁丫鬟,她们俩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阿娘去后,我和许姨在府里相依为命。她一生不曾嫁人,视我如己出,我也决定好好奉养她,等她百年之后为她服哀戴孝。
此次去灵业寺,她因膝痛的毛病犯了,没法和我一同上山,只能在府里等消息。我迟迟不归,她约莫会担心。
继母和长姐瞧见我带陌生男子回府,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伤风败俗,不知羞耻,和野男人厮混,辱没苏家门楣,让苏家先祖蒙羞,言语间暗指我和卫长凌不清不楚。
不知是哪句话惹恼卫长凌,他眼底杀意渐起,欲拔刀动武。
我及时按住他的手臂劝阻他。
后来许姨出面说他是自己的侄子,这出闹剧才作罢。
回潇湘院后,我脱下大红披风围坐在炭火边煮茶,一边叮嘱卫长凌不可随意动武,毕竟他还要在府中生存,若是真出事闹掰了,谁都不好过。
他将手中的剑重重扣在桌面,眸光幽深,沉声愤懑道:「她们骂你骂得实在难听,你怎么不还口任由她们谩骂?」
「习惯了。我只当是听狗吠,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不痛不痒。」
我沏完茶,一杯递给许姨,一杯递给卫长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看向他,忍不住轻笑道:「所以你方才是为我打抱不平?」
他别开眼,久久没有作答,冷俊的脸色却多了一丝柔和,饮完茶后不冷不热道:「分内之事罢了。」
至此以后,卫长凌便以许姨侄子的身份留在府中。
05
要说他这个侍卫,着实不算称职。
除却我的安危,其他的他一概不管不顾。
我一度觉得莫不是带回来一位爷。
譬如我说想看他舞剑,他不情不愿地回我一个眼神,转身就溜没影。
我被父亲禁足罚抄四书,想让他代笔。他却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颇有当监工的架势。
我在院里放风筝,风筝脱线卡在树梢上,好言好语央求他才肯帮我将风筝取下来。
我陪同苏锦华参加京中的诗会,询问他穿哪件罗裙适合,他冷漠地瞧一眼后敷衍地说随便都可以。
后来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每每我在阁中习琴时,总能透过窗户看见他在院中舞剑。
一招一式凌厉带风,进退有度,婉若游龙。
我常常看得入迷,忘了手下拨弄的琴弦。
直到他收剑立定,转身朝我道:「错了。」
「什么?」
「你一连弹错三个音。」
他收剑入鞘,拿起院里石桌上的帕子擦拭额头的汗珠,俯仰间正好看清微微突出的喉结。
我有些窘迫,红着脸争辩:「你又没看琴谱,怎知我弹错了?」
这首《梦断潇湘》乃我朝一位名士所谱,无人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只有曲子流传甚广。我弹了上千遍,不会轻易出错。
再说,他明明心无旁骛地练剑,为何还能分心听琴音?
他默了一晌,神色陡然软了几分,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曾有幸听过罢了。」
……
卫长凌在苏府一待便是两年。
那两年里,苏锦华和继母再没敢找过我麻烦。
许姨也待他如亲子侄一般。虽刚入府时因不信任处处提防他,但时间一长,见他行事稳重为人安分,没有别的心思,又处处维护我,便也慢慢放心了。
我虽嘴上常唤他侍卫,心底却从未将他当成侍卫对待,他却用侍卫的身份搪塞我。
或许他只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找借口拒绝。
在我以为他就此拒绝我时,他又继续道:「你自小在苏家长大,吃穿不愁。若是跟了我,难免受苦,生死难料。」
「我不怕吃苦。」
我继续追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
「你若是说不喜欢,我绝不会缠着你,乖乖认命听我爹的安排,进宫侍奉皇帝。」
他目光一暗,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宇,声音凛冽下来,仿佛带着深冬的瑟瑟寒意:「苏尧清要送你进宫?」
他大概也觉得后宫是火坑。
可我爹却巴巴地送我进去。
我上前一步凝视着他,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执拗地问:「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不许说谎。你可愿带我离开?」
他与我对视良久,退后一步道:「我送你离开京城,但不是私奔。女子的名节等同性命,你日后若是后悔了,也能及时脱身。」
他终是顾左右而言它,可我已经知道答案。
那晚我满心欢喜地将贴身佩戴的香囊给他作为信物,叮嘱他收下香囊便不能反悔。
礼尚往来,我又向他索要信物。
他沉默着犹豫一晌,从怀中掏出一只女子样式的红玛瑙手串。
手串做工精巧,玛瑙珠带着他的体温。
隐约记得年初的上元夜,我曾在街边的首饰铺看上了同款手串,最终因为价格太贵没舍得买。
我轻咬檀口,心底淌过一丝情愫,大着胆子发问:「长凌,这副手串可是原就打算送我?」
「嗯。」
他言辞肯定,我在他明眸里瞧见如春笑意。
我也低笑起来,捋起衣袖,露出皓白的细腕:「你替我戴上好不好?」
那晚,我握着这副手串一夜好眠。
可后来,我还是不得已失约了。
06
回过神来,我不禁哑然失笑。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你竟还记得?」
顿了片刻,我轻叹一息,「我可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这三年你虽远在北疆军营,但也不至于消息闭塞。难道没听过祸国妖妃苏茵华以色侍君、祸乱朝纲?」
当年我入宫不久,钦天监推算出我的存在会让南周灭国,一半朝臣联名请旨赐死我。
这不,正好灵验了。
「无稽之谈,你若真是妖妃,今日又何必穿成这样站在我面前?你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何来祸国之说?」
他俊逸的容色一如既往地冷淡,许是因为在军营待了三年,身上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我感到陌生至极。
若放在从前,我会以为他在替我辩解。
可他再也不是当初说要护我周全的卫长凌了。
当年我决定入宫时,就已经弄丢了我的小侍卫。
他疾行出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远远地将披风扔过来,没有看我一眼,厉声命令道:「穿好衣服,出去。」
我拾起地面宽大的披风罩在身上,心底淌过一阵酸楚。
我原就知道此计不会成功。
他是卫长凌,不是色令智昏的先帝。
出门后,我被两名侍卫押回宫殿,看见远处簇簇灯火里一道熟悉的倩影。
她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正朝这边走过来。
看清她的面容后,我心头莫名慌乱,低头拢紧身上的披风,加快脚步转过长廊,避免和她碰上。
我竟差点忘了,早在一年前卫长凌就已经娶妻,与他成婚的女子是兵部尚书之女霍昭清。
那场亲事是先帝逼着我去给他们二人主婚的。
他有正妻在。
我今日这般行为,在他眼中可不就是和最末等的妓子一般下作。
自取其辱罢了。
07
那是一年前,北疆战事频传喜报。先帝特意召将领回京赐宴,其中便有卫长凌。
殿内烛火通明,他因官阶不高坐在后排,隐在人群中独自饮酒,自始至终没抬头看我一眼。
我记得他从前不善饮酒,酒量奇差。
两年不见,他终究是变了,面容愈发冷俊,身姿挺拔硬朗不少。
少年时的凌云意气,如今只剩下傲骨寒霜。
听闻北疆多风沙,冬日天寒地冻,磨砺后的他该是这样的,但总归有些孤寂不胜寒。
我坐在皇帝的右下位,默默关注着卫长凌的一举一动,却不慎被先帝瞧在眼里。
当晚先帝宿在我宫中,同往日一样用鞭子不遗余力地抽打我。直到血肉模糊,我痛得快要昏厥,他才停手坐下,同我说要给卫长凌赐婚,让我亲自给他挑选新妇。
他不知道我曾让卫长凌带我私奔之事。
我爹将此事隐瞒下来。既然送我入宫,他自然不能送一个有辱门风、私德败坏的女儿,岂不是自寻死路。
老皇帝不能人道,疑心病重,对男女大防尤其敏感。宴会上我多看了卫长凌几眼,犯了他的忌讳,得了满身鞭痕。
我很清楚老皇帝只是试探我,他不会选我挑中的人。
我便故意选了与霍昭清的家世性格完全相反的姑娘,是如今的卫长凌不会喜欢的性子,同从前的我一样无趣的大家闺秀。
果然老皇帝没同意我选的人,反而选中了我最中意的霍昭清。
霍昭清是兵部尚书独女,性子孤傲,有一身好武艺,对卫长凌在军中有益。
若是老皇帝知晓我心中所想,定然不会赐婚,而是直接赐死。
08
赐婚第二日,卫长凌借入宫述职之便偷偷见了我一面。
他将我拦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一只手紧紧篡住我手腕;另一只手撑在石壁上,将我禁锢在身前,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在隐忍怒火。
我身上伤势未愈,后背紧靠嶙峋不平的石头,痛得我全身微颤,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吟。
他神色悲戚:「皇帝说,是你给我和霍昭清指的婚?」
原来,狗皇帝是这样同满朝文武说的。
我平淡地对上他的眼睛,如实道:「那个姑娘和你很配。」
手腕传来痛感,他握得愈发用力了。
「配?苏茵华,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说罢,他眼眶渐红,低哄一般柔声道:「我知道你当年抛下我一定有苦衷。只要你点头应下,我立刻带你离开皇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离开皇宫?
说得轻巧,我们如何走得掉,更何况我不能走。
我还没有为外祖家昭雪,还没有让苏尧清锒铛入狱,还没有向狗皇帝报仇,更不能让卫长凌因为我断送前程,余生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
我无声冷笑:「卫校尉莫不是忘了,一年前我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你如何能配得上我?我非梧桐不栖。你以为你如今做了校尉,便能让我高看一眼吗?真是笑话。」
他眼神如黑渊,咄咄逼问:「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戴着我送你的手串?你当年不是说扔了吗?」
说着,他欲托起我的手腕。
衣袖宽大,滑下来难免会露出胳膊的伤痕。
我用力抽回手,下意识低吼道:「别碰我,脏。」
别脏了你的手。
「脏?」
他眉宇紧锁,目光黯然,周身戾气十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强势地扼制我下颌,俯身靠近。
绵长细密的吻粗暴地落下来,疾如风雨,一点一点摧毁我心底的防线。
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意思。
局促的喘息间,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檀木香沁入心肺。
我忍不住陷进去刹那,清醒后又不得不极力克制,任由温凉的泪珠滑落眼眶。
见我落泪,他无措地放开我,一拳重重砸在石壁上,顿时留下血印。
「你竟厌恶我至此?
「好,如你所愿,我娶。」
六、追妻火葬场经典语录?
一段感情中 如果已经有人疲惫不堪 而有的人才后知后觉 那么两个人是没办法走到最后的 因为爱情需要同步而行,你知道吗?
她说的那一句我们离婚吧,她的眼泪快流下来了明明是你伤害了她,凭什么你还要难过,为什么都这样明明是你伤害了她,你却像个受害者一样
七、邵群追妻火葬场语录?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近处找。
八、追妻火葬场是怎么意思?
追妻火葬场的表面意思是追求女朋友的时候受尽折磨,其实是一个梗。
原句是“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其实就是在很多电视剧电影中男主开始对女主爱答不理高冷傲娇的很,最后了为了讨好女主真的是有强烈的求生欲啊,所以出现了追妻火葬场。
就好比之前的电视剧小美好,这部剧跟之前的校园爱情剧没有太大的不同属于老司机们看了第一集,就能猜到结局的类型,男主是个傲娇别扭的学霸;
女主属于善良傻白甜,两人青梅竹马,同班同学又是邻居,女主对男主展开各种追求,而这部剧之所以这么魔性,一是这种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剧情,真的百看不腻。
扩展资料:
典型的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星座男:
1、白羊男:脾气不好
白羊男导致另一半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好的脾气,傲娇起来的样子,简直让人觉得很委屈!而当他们意识到自己错了,再回头去找自己的老婆时,会发现对方真的是完全不搭理的节奏,大感心力交瘁!
2、狮子男:就爱面子
狮子男为了面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包括对待另一半傲娇得不得了,希望对方劝劝自己哄哄自己,却很难如愿的!而当事情过去,狮子男发觉自己的傲娇惹得老婆大人生气了,这时候就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来挽救了!
九、有没有追妻火葬场的电视剧推荐呀?
《香蜜沉沉烬如霜》
这么说吧,这部剧...
追妻➡️追夫➡️追妻
(香蜜女孩默默叹气)
十、有没有追妻(夫)火葬场,但又破镜重圆的故事?
(已完结)
我儿子出轨了!
周末下午,我竟瞧见出差的儿子和一个陌生女人,手挽手走进一家酒店。
不可能,我一定看错了。
儿子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家庭和美,向来是我的骄傲,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丢下小电驴我忙悄悄跟上去,结果看儿子和那女人走进客房电梯……
一、
儿子打开房门,手里拿着手机好像在谈公事,见到我大吃一惊。
“妈?您……您怎么……”
他慌忙挂了电话,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用力推开他走进房,没看见那个女人。但回头就发现儿子半开的衬衫领口上,有刺眼的口红印,我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呼他一个嘴巴子。
儿子不可置信地捂脸看向我,然后又心虚避开,垂下头。
从小到大,我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这次真是忍无可忍。
“陈鑫宇,你是现在跟我走,把事情交代清楚,还是我把那女人揪出来一起对质?”
我气红了眼,手指狠狠指向传来花洒水声的浴室。
苍蝇不叮无缝蛋,发生这种丑事,男人更欠教训。
“妈,您别生气。我这就跟您走。”
还好,儿子还算有点羞耻心,连忙收拾东西跟我离开,也没顾上跟里面的女人打招呼。
坐在车子里,儿子脸色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我。
“你跟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勉强压下失望和怒气,我平和语气问他。
“没什么……我们,她说喜欢我。但我们什么都没做。”
他一边解释,一边挂掉不停响起的电话,最后干脆关了机。
“什么都没发生?”我追问,心里隐隐松一口气。
“没,真没有。妈,我知道错了,就是……就是我工作压力很大,她对我……很好,所以我一时……”
那个女人对他很好?就是嫌弃儿媳妇萱萱对他不够好咯。
我叫徐佳佑,再过两三个月就满五十岁。因为结婚生子早,现在独生儿子陈鑫宇28岁,已婚。
儿媳萱萱半年前刚生了小孙女兮兮,是萱萱妈妈过来照顾她。我出了月子钱请月嫂,也给了大红包,自己并没有去照顾孙女。
萱萱妈妈帮忙带兮兮三个多月,就回老家带孙子去了。
我当了二十多年瑜伽老师,如今天天给学员上课,还开了直播,所以平时没什么空闲。
后来萱萱一直全职在家带孩子,也挺辛苦的。我就给他们小两口请个钟点工,一周去打扫几次卫生,自己抽空的时候过去帮帮忙。
平日里我们各自的生活,我不想多插手他们小两口的事。每回看见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我也就放心了。
可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出幺蛾子。想来小两口相处,还是有了些问题。
今天要不是我恰好撞见,儿子肯定要犯原则性错误的。这混账脑子真该好好洗洗。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洗最好,于是问他那女人的情况,还有他和萱萱之间的问题。
儿子却咬牙不肯多说,只是承诺:“妈,您让我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吧。她也不是坏女人,都是我不好,我会跟她说清楚,然后断干净。”
“这事萱萱不知道吧。”我再问。
“不知道。”
听了儿子回答,我又松了口气。
女人要是知道自己丈夫有二心,心里怎么都会留一根刺,扎得难受。希望这事能到此为止,别伤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和气。
思考了一会,我说:“行。你应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既然知错就要改,你自己解决。总之必须马上立刻,断干净。另外最近因疫情关系,我课比较少,就去你家陪兮兮一段时间。”
儿子大了,我不能什么都替他做主。但我这个当妈的得坐镇,监督他赶紧从错误的道路上回头。
儿子自然不敢说什么。我直接给萱萱打了电话,说要过去住几天。
她说好,这事就这么定下。
二、
晚上的课我请假,急匆匆回家收拾衣物。
老陈放下毛笔好奇问我:“怎么突然收拾衣服?这是要去哪儿?”
“想孙女了,去陪孙女几天。最近你自己折腾吧,也不用伺候我。”怕老陈生气血压高,我瞒下原因。
老陈没多说什么。他还没有退休,平时要上班也不方便住儿子家,就乐呵呵开车送我过去。
儿子也到回家,只说公司临时改行程,不用出差,于是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一餐晚饭。
饭后我起身收拾碗筷,萱萱忙说她来。
我瞪老陈一眼,老陈踹儿子一脚,儿子讪笑着说他来。然后他们两个一起去洗碗,我跟老陈就逗着兮兮呵呵笑。
不过我悄悄观察儿子和媳妇。觉得两人在厨房气氛有点僵硬,看来是真有点矛盾。
我没说话,谁家夫妻没个磕磕碰碰的时候,一些小事我们老一辈不该多嘴多管。但是原则性错误,也不能坐视不理。
老陈抱着兮兮过来看一眼,然后低声跟我说:“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早点回家。”
我好笑地白他一眼,接过兮兮说:“我想你干嘛,把车留给我就行。我从这里去上课路远,这些日子你骑小电炉上班好了。”
老陈就一脸委屈,但走的时候还是把车钥匙留下来,让儿子送他回去。
晚上萱萱回房先哄孩子睡觉,我拉着刚回家的儿子低声问:“怎么样?下午跟那女人说清楚没有。”
“恩,我说过了。”
儿子手上捏着手机回着,但没抬头看我。
“妈,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不早了,您先休息。那事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儿子跟我说完,便急急去了书房。
看着他锁上门,我心里“咯噔”一跳。
晚上不堵车,送老陈回去一个来回,最多四五十分钟,儿子却花了一个半小时。
也许,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搅一下昨晚预约烧好的红豆粥,然后去菜场买了菜和早餐。
回家的时候儿子儿媳都没起,但是听见兮兮咿咿呀呀地醒了。
我敲门进房去,萱萱正睡眼惺忪躺着给兮兮喂奶。她揉着眼睛疲倦地喊我一声:“妈,你这么早起了。”
萱萱说想给兮兮喂母乳到一周岁,就免不了喝夜奶。母乳喂养的孩子特别累人,妈妈基本睡不了一个完整好觉。萱萱这天天的,肯定累。
“喂好了你再睡会,兮兮交给我就行。”我说。
“谢谢妈,那我再眯一会。”萱萱很高兴。
我看一眼大床上空着的半张床,心里却一沉。等兮兮吃饱奶生龙活虎,我先抱着她出来换尿不湿,省得吵到萱萱睡回笼觉。
七点半儿子从书房里出来,跟我打过招呼然后洗漱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
“时间还早,吃了早餐再走啊!”
我喊他,他才停下动作,重新套回拖鞋,过来坐下吃饭。
“你平时早餐怎么吃?”我给儿子夹了个荷包蛋,一边问他。
“哦,萱萱起不来,所以我到公司,叫个外卖。”儿子吃着蛋,喝一口粥,回道。
“怎么晚上不回房睡?”我又问。
儿子手上一顿,犹豫一会才说:“最近我手上项目很重,经常忙到很晚,怕晚上再休息不好,影响工作也影响她们母女休息。所以……”
“哦!”
我咬一口小笼包,盯着儿子说:“你工作确实辛苦,毕竟一个人要赚钱养一家三口。”
儿子听了就笑笑。
然后我又说:“可妈觉得你没那么忙啊!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时间可以陪别人闲聊。”
这话一说,儿子吃不下去了,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放下筷子,我认真对他讲:“很多事是夫妻二人必须共同承担的,特别是孩子的成长。
你下班多帮萱萱一把,她就有精力在生活上多照顾你一些。现在兮兮还小,她晚上带孩子累了,你早上辛苦点准备早餐也可以啊。
这年头谁都不比谁轻松,你们需要的是相互扶持,而不是各不打扰。”
我没有说太多,说多了招人烦,只是将小可爱兮兮递到儿子手上,让他喂蛋羹。
兮兮看着爸爸呵呵笑,儿子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宠溺。
三、
儿子上班去了,等萱萱起来的时候九点多。
我十点二十开始有课,就收拾收拾赶去健身中心。
因为儿子家离健身中心有点远,课间来回往返不方便,所以我一直在中心待到晚上九点最后一节课。
结果这节课只来了两位学员。我想了想,干脆说声对不起,请她们合到另一位瑜伽教练课里。
学员同意了,我拎包就往家赶,比正常到家时间早了许多。
可一推开门,就听见儿子在和媳妇在书房吵架。
“你以为我愿意经常出去应酬,带一身酒气回来听你唠叨吗?一天到晚催催催。然后我要完成工作业绩、要赚钱,在外头跟员工周旋、讨好领导和客户,回家还得继续讨好你!
李文萱,我回家是想休息、感受温暖的,不是回家听教训的。你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温柔一点,我喝多回家,你端杯热水问声辛苦了。这么点要求很难吗?”
儿子吼得很大声。
听见儿子说自己辛苦,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提到别的女人,可见并没有放下那个女人,我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萱萱也很生气,还好没有听出儿子话里别的意思,只哽咽着反驳说:“我怎么温柔?你一回家就进书房锁门,我敲门还遭你嫌弃,不是嫌弃我影响你工作就是影响你休息。
你工作一整天累,难道我带孩子就不累吗?你一个男人需要温暖,我就不需要?”
“够了!我头痛得要死,只想安静一会。我不想跟你吵,出去静静,等酒气过了再回来行不行!”
就听椅子“砰”一声响,儿子沉着脸从书房里出来。
看见客厅里的我,他停下脚步一愣:“妈,您今天回来这么早?”
萱萱也连忙抹去脸上的眼泪跟出来,轻轻喊我一声,没再说话。
我瞪向儿子说:“你先进书房,妈有话跟你说。”
怕他出去找那个女人倾述,就算只是打电话,我也不能给那个女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儿子甩下外套,塌肩回了书房。
我先拉过萱萱好好劝了一会。
“他工作压力大,但对你发脾气是他不对。你早点休息,别气着自己。妈去教训他……”
萱萱平时是个懂事能忍的,她点点头,红着眼眶回房陪兮兮去了。
我走进书房,儿子正捧着手机发信息。看见我进来,他连忙关了屏幕。
因为怕萱萱听见,我没提那女人的事,只长叹一声气。
“你从小到大,该知道你爸是怎么做的。男人在外头不容易,我们都知道,但也不能把情绪发泄在妻子身上。”
“妈!我爸对你好,因为你也从不轻易朝我爸发脾气啊!可萱萱她天天拉了一张委屈的脸,就知道指责我……哎,反正我想到回家就觉得烦躁。”
儿子一脸不服气,扭过头去。
“你说妈的脾气好,怎么不说因为你爸也对我好?你是男人,多学学男人好的地方才对。
萱萱怎么样我管不了。我是你妈,就要说你做得不对的地方。妈就只问你,你要的温柔、体贴,说一句辛苦了,这些事你回家对萱萱做了没有?”
看着手机屏幕不停亮起,我就逼着儿子问。
儿子捏着手机不敢回复,听到这里也是垂下头。
这时,微信语音电话却突然响起,儿子慌忙按掉声音。
我不搭理那女人的电话,只压低声音继续说:
“你现在工作上压力大没错,萱萱带孩子也是最辛苦的时候。你没体谅萱萱的辛苦,凭什么要求萱萱体谅你?
还是说你现在有倾述的地方,所以不需要她了是吧。那萱萱的心酸委屈去哪里倾诉?她不能找你安慰,是不是也该去外头找?
夫妻如果困难的时候不能一起面对、一起扛,那结婚有个P用!”
我就事论事说这么多,其实心里还是有火气的,忍不住爆了粗口。
听到这里,儿子抬头看我一眼,又垂下头,默默关了机。
“我……我开始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日子,总觉得压抑,不是自己曾经想要的样子……我也想回家高高兴兴,可是一进门,就烦躁!
妈,我只是想有个人好好说话。可萱萱现在那脾气,怎么就不能学……那个温柔一点。”
儿子还是觉得委屈,大概一对比又觉得那个女人脾气更好。
呵!这没良心的东西真是把我气着了,我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
“那个谁为什么温柔好说话?因为你不是她丈夫,你的事你的压力跟她有个毛关系?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敢保证今天在家的女人是她,她能比萱萱好?
萱萱跟你谈恋爱的时候,脾气不好吗?没有怀孕之前,她对你不够温柔体贴?怎么她最不容易的时候希望得到丈夫的宠爱和包容,反而成了错。
你妈我现在能压着火气跟你说这事,只因为你是儿子,不是丈夫。要不然,我……”
高高扬起手,我心里隐隐一酸,没打下去,也说不下去了。儿子觉得家里不够温暖,也不能全怪他,可有些底线,是不能被触碰的。
男女借着聊心事,聊着聊着就变样了。
说没什么想法,信他个鬼!
说到底,儿子还是被我们宠坏了。
四、
但好在指出问题后,儿子还算明理。他又一次承诺会跟那女的断干净,我就再信他一回。
不过今晚我没收了儿子的手机,也承诺他绝对不会开机看信息,然后催着他进房睡。
晾着那女人没关系,但不能晾着媳妇。
“你是男人,跟妻子说句对不起不丢人。快去,迟到的关心比草贱。还有,别管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兮兮总是要管的。那可是你女儿,去吧去吧。”
儿子在房门口犹豫一会,终于还是推门进去。
我知道要把那个女人从他心里彻底拔去,一味讲道理、用强硬手段效果不是最好。
而且他们夫妻感情要时间修复,更不能给那个女人继续插足的机会。
看一眼黑屏的手机,我把它装进兜里,心里暗暗打算,要是儿子狠不下心来,还得我找机会去摸摸那个女人的底。
这事不能闹到萱萱跟前,不然肯定影响他们夫妻感情。我真心希望儿子媳妇能好好过日子,别因为这事闹得家宅不宁。
哎,当妈真是太难了。儿子这么大,还欠管教。
……
我在的这些日子,儿子基本能按时回家,带带孩子帮点家务,晚上也天天回房睡。萱萱最近也爱笑了些,不像原先那么沉默。
看儿子早上起床时确实疲惫,我虽然心疼,但也欣慰。
带孩子本来就是辛苦活,要么不生,生了就好好养,哪有怕辛苦就不管不带的好事。
我就每天早上给他们做好早餐,再把兮兮抱出来,尽量让他们多补会儿眠。白天和晚上我还是要上课。
几天后,儿子说已经跟那女人说清楚,也断干净。我想日子总能慢慢回归正常,却没想到那女的不多久又出幺蛾子。
又一个周五,晚上课比较多,等我开车回到小区附近,已经接近凌晨,结果刚好瞧见儿子的车从小区闸口出来,拐了个弯往前走。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一脚油门就跟上去。
儿子车开得很快,基本压着限速在开。路上车不多,我尽量不跟太近,以防被他发现。
大概开了20分钟,我跟着他来到一片那种六层楼高,不带电梯和物业的老小区。
这会儿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我看他停下车,就随意找个空地也把车停了,悄悄跟着他来到一个单元楼,一路往上走。
“阿宇!你终于来了。”
只听见楼上一声娇啼啼的轻泣声响起,然后门就轻轻关上了。
混账东西啊!我气得想冲上去砸门,但想了想还是忍下来,赶紧给老陈打电话。
子不教父之过,我是兜不住了,儿子还得当爹的来收拾。
“什么?那个混账东西!你别急,我收拾他。”
那头睡得迷迷糊糊的老陈被我的话惊醒,也是气得够呛,然后就挂上电话。
我来到一楼楼梯底下等着,大概五六分钟后,就见儿子急匆匆下楼往外跑。
我让老陈给儿子打电话,说自己晚上跟同事聚餐喝多了酒,现在身子不舒服,让儿子送他去医院。就是先把他诳回家去再收拾。
算那混账小子还有点良心,没不顾亲爹的死活。
看着儿子小跑离去的背影,我转头来到四楼。很多事情不能拖,拖来拖去更不好解决。
我深吸一口气后,敲响那户房门。
“阿宇你……”
女人很快打开门,一脸惊喜瞬间变成惊讶,就上下打量我。
“你是谁?”
她眼圈红红的,委委屈屈。嘴上唇彩花了,穿着性感暴露的吊带睡裙,看着二十四五岁模样,确实青春又还带着些撩人的韵味。
然而穿成这样半夜叫男人过来,一看就没想干好事。
没搭理她,我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简装的两室一厅,一看就是租的,但布置得还算整洁温馨。
一旁小沙发上丢着女式睡衣外袍,小几子上摆着生日蛋糕和红酒,还撒了玫瑰花瓣。
今天不是儿子的生日,那就是这个女人过生日,看来有人花了不少心思。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半夜想闯民宅吗,快走,不然我要报警了啊!”
女人气鼓鼓推开我,就要关门。
论体力,两个她也比不过我。
我一把扯住门,瞪着她说:
“好啊,你报警,正好让警察也查查你的底细。你不知道陈鑫宇有老婆孩子吗?大晚上的叫他出来做什么?”
五、
“你……”
这把女人吓了一大跳,她狐疑又有些惊慌地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看了看我身后。
大概发现我只有一个人,她眼珠子咕噜一转,脸上的慌乱没了,反而得意笑起来。
“姐姐不会是阿宇的老婆吧?原来已经知道我们的事,还跟着找过来,可真厉害。进来吧,正好我也想找你。”
她双手抱胸故意挺了挺,才让开身子。
啥?她以为我是萱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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